柳山淮垂眸,世道该变了。
"人命堆砌的飞升路,你们怎么敢走的……"她手持鹿鸣剑,一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。
"赤月为证,吾血为引!
三魂燃作离火,七魄裂为霜刃 !
剜我心头血,焚尔骨中灵!
天道不诛,我自诛!
黄泉未渡,先渡汝!
此誓既出
天地同诅!"
血珠悬浮成血雾缠绕指尖,她每诵一句,瞳孔血色加深一分,咒成刹那,方圆百里的花瓣同时凋零,天地为泣。
千百年后,谁能想,重正天道的,竟是位魔头。
柳山淮睁开眼时,阳光正温柔地洒在脸上。
她下意识抬手遮挡,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白皙如玉,毫无伤痕。记忆最后停留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——她以燃烧生命为代价,施展禁术与仇敌同归于尽。本应魂飞魄散的她,为何会在这里?
"醒了?"
这个声音让柳山淮浑身一颤。她猛地转头,看到楚许意坐在床边,手持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。他眼角那抹红纹依旧,却比记忆中更深了些,衬得他肤白如玉。百年时光似乎只在他眼中添了几分沉稳,并未减损半分风华。
"我...死了多久?"柳山淮声音嘶哑。
楚许意将药碗递给她:"一百零三年,又四个月。"
柳山淮接过药碗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,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。药汁苦涩,她却一饮而尽,仿佛要用这真实的味觉确认自己真的还活着。
"这是哪里?"她环顾四周,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简朴的竹屋,窗外是一片金黄的麦田,远处青山如黛,完全不似魔道中任何一处地方。
"我们的家。"楚许意接过空碗,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。
柳山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:"什么?"
楚许意唇角微扬:"你死后,我收集了你的魂魄碎片。合欢宗后山有眼灵泉,最适合温养神魂。"他轻描淡写地说着,仿佛这不是需要百年如一日的耐心与牺牲的壮举,"三年前你魂魄终于完整,我便带你来了这里。"
柳山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试图理清思绪。她曾以为那场大战是终点,没想到楚许意硬是为她续写了篇章。
"为什么?"她抬头问道,"我死了,你不是正好解脱了吗?"
楚许意眸光一暗。他忽然俯身逼近,一手撑在柳山淮身侧,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。"柳山淮,"他连名带姓地叫她,声音低沉,"你以为我堕入魔道,苦守百年,就为了听你说这种话?"
柳山淮屏住呼吸。这个距离,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,混合着熟悉的松木气息。百年前那个被她调戏就会耳红的师兄,如今竟能如此游刃有余地反将她一军。
"那你想听什么?"她不甘示弱地挑眉,"感谢师兄救命之恩?"
楚许意忽然笑了。他伸手拂过她的发丝,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耳垂:"比如...'师兄,我好想你'?"
柳山淮耳根一热,猛地推开他:"不知羞!"
楚许意顺势后退,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:"适应得不错,看来魂魄确实恢复好了。"他转身走向门口,"既然醒了,就出来走走吧。菜园里的灵植都快被野草淹没了。"
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不可思议。
柳山淮慢慢了解了这百年来的变迁。天道重塑,万物重起。玄清山不在,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去了合欢宗。而他们所在的这片山谷,位于邪魔两界交界处,既不属于正也不属于邪,是楚许意精心挑选的隐居之地。
清晨,柳山淮在鸟鸣中醒来,推开窗就能看到楚许意在菜园里忙碌的身影。他总能把那些灵植照料得极好,偶尔使用合欢宗的秘术催生作物时,指尖流转的粉光与满园青翠相映成趣。
"师兄现在倒像个农夫。"某日柳山淮靠在篱笆上调侃。
楚许意头也不抬:"比不得师妹,整日除了赏花就是逗猫,活像个地主家的傻姑娘。"
柳山淮气得扔了个果子过去,被他稳稳接住,还故意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,眼角眉梢都是挑衅,好小子,去了合欢宗之后真是大变样了。
午后,柳山淮喜欢在院后的药圃里照料那些珍稀灵药。这些全是楚许意为她搜集的,有些甚至来自天界秘境。她偶尔会好奇,这一百年来,他到底经历了什么,才能拥有如此深厚的修为与资源。"这株九转还魂草,你是从哪里得来的?"某天她忍不住问道。
楚许意正在一旁晾晒药材,闻言手上动作不停:"天界药园'借'的。"
"借?"
"嗯,没打算还的那种。"他抬头冲她一笑,阳光下的侧脸俊美得不像话。
柳山淮心跳漏了半拍,急忙低头摆弄药草。百年前是她撩拨得他手足无措,如今角色竟完全颠倒,这让她既懊恼又莫名心动。
傍晚时分,楚许意总会做好晚饭。谁能想到,当年玄清山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兄,如今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?柳山淮曾好奇他为何学这个,楚许意只是淡淡地说:"想着你若醒来,总得吃点好的。"
那句话让她胸口发闷,差点落泪。
夜里,他们各自回房休息。竹屋有两间卧房,中间隔着一个小厅。柳山淮常常在深夜听到楚许意起身的动静,有时是去院子里练功,有时是长久地站在她门前,却从不进来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月余,柳山淮几乎要忘记他们曾经的身份。直到某个清晨,她发现楚许意不在菜园里。
"师兄?"她找遍屋子内外,都不见人影。
桌上留了张字条:"宗门有事,三日后归。药在灶上,记得喝。"
柳山淮捏着字条,心中莫名烦躁。她知道楚许意仍是合欢宗右使,每月总要回去几天。但这次不告而别,让她没来由地心慌。
三日后,楚许意如期而归,却面色苍白,脚步虚浮。柳山淮一眼就看出他灵力耗损过度。
"怎么回事?"她拦住想要回避的他。
楚许意轻描淡写:"处理了几个不安分的弟子,无碍。"
柳山淮不信,强行扣住他的手腕探查。灵力刚一进入,她就震惊地发现他体内竟有魔气反噬的迹象——而且是她的魔气!
"你...吸收了我的魔气?"她猛地抬头,"什么时候的事?"
楚许意知道瞒不过,叹了口气:"你死后,魔气即将爆发。我若不吸收,方圆千里都将化为焦土。""你疯了吗?"柳山淮声音发颤,"我的魔气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,你..."
"所以我每月要回合欢宗取药压制。"楚许意平静地说,"别担心,习惯了。"
柳山淮胸口剧烈起伏。她突然明白为何他总能及时出现在她修炼出问题时,为何他如此了解她的功法,为何他眼中总有挥之不去的疲惫...
"你真是疯了。"她转身想走。
楚许意抓住她的手腕,眼中情绪翻涌:"柳山淮,你还不明白吗?"他声音低哑,"从你在玄清山第一次撩拨我开始,我就已经无药可救了。"
柳山淮怔住。百年时光,他从未变心。
夜色渐深,两人坐在院中石凳上,中间隔着一壶酒。楚许意讲述着这百年来的种种,如何收集她的魂魄碎片,如何与各方势力周旋,如何在每个可能的地方寻找能助她复生的灵药。
"其实我差点就放弃了。"他仰头饮尽杯中酒,"第七十二年,你的主魂碎片始终找不到。我几乎走遍三界,甚至去了幽冥..."
柳山淮心头一震。幽冥乃死者之地,活人进入要承受剥皮蚀骨之痛。
"后来呢?"她轻声问。
"后来在忘川河边,看到一个傻姑娘的魂魄碎片正跟一群恶灵打架。"楚许意轻笑,"不愧是师妹,死了都这么能闹腾。"
柳山淮鼻子一酸。她知道他说得轻松,实际上必定凶险万分。
"值得吗?"她突然问。
楚许意转头看她,月光下的眼眸深邃如潭:"你说呢?"
柳山淮再也忍不住,倾身吻上他眼角的红纹。这个吻很轻,却让楚许意浑身一颤。
"师兄,"她贴着他的皮肤轻声说,"我回来了。"
楚许意缓缓闭上眼,由她抱着中。百年等待,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回应。
"我们以后怎么办?"。
"就这样不好吗?"楚许意把玩着她的发丝,"你种药,我种菜,偶尔吵吵架,时常..."
"时常什么?"
"时常这样。"他又亲了她一下。
柳山淮笑着推开他:"不正经!当年在玄清山,是谁整天板着脸教训我要'清心寡欲'的?"
楚许意挑眉:"师妹记性真好。那你还记不记得,是谁整天变着法子撩拨那个'清心寡欲'的师兄的?"
——全文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