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中考试前两周的周六早晨，戚月馨被客厅里压低的争吵声惊醒。她揉了揉眼睛，时钟显示才七点半。父母很少吵架，这种带着克制怒意的交谈比大声争执更令人不安。

"就不能拒绝吗？孩子高三最关键的时候..."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。

"总部直接下的调令，拒绝就等于辞职。"父亲的声音疲惫而坚决，"再说待遇确实好很多..."

戚月馨光着脚轻轻走到门边，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。

"...最晚明年二月就要过去...那边的学校我已经打听过了..."

她的心跳突然加速，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睡裙边缘。二月？那不就是高三下学期刚开始的时候？他们要搬走？

"那月馨怎么办？转学？住校？还是..."

"你先别跟她说，等期中考试结束..."

脚步声靠近，戚月馨慌忙退回床上，假装刚醒来的样子。母亲推门进来，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愁容，却在看到她时立刻挤出一个微笑。

"醒了？我做了你爱吃的葱油饼。"

戚月馨点点头，喉咙发紧。她应该问吗？应该告诉他们她听到了吗？但母亲已经转身去拉窗帘，阳光洪水般涌进来，刺得她眼睛发疼。

早餐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闷。父亲埋头看报纸，母亲不停地给她夹菜。戚月馨盯着碗里的粥，思绪却飘到了学校，飘到了周三的喂猫约定，飘到了那个会弹钢琴、画小机器人、书包里放着母亲来信的男生。如果二月转学...

"我吃好了。"她放下筷子，声音比预想的还要干涩。

回到房间，戚月馨翻开笔记本，盯着上周生物课的笔记发呆。张函瑞工整的字迹穿插在她的笔记旁边，标注着她漏掉的重点。如果转学，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字迹了，再也听不到他弹钢琴，再也...

手机震动起来，屏幕上显示"林小满"的名字。戚月馨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。

"戚大小姐！"林小满的声音充满活力，"期中复习小组今天一点开始，别告诉我你忘了！"

戚月馨确实忘了。"在哪？"

"图书馆啊！张函瑞也来，他答应给我们讲数学压轴题。"林小满压低声音，"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他的。"

戚月馨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。她应该找个借口不去吗？在得知可能转学后，继续接近张函瑞是不是只会让分别时更痛苦？

"月馨？你在听吗？"

"嗯，我去。"她最终说道，与其一个人胡思乱想，不如用学习麻痹自己。

图书馆自习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同学。张函瑞坐在靠窗的位置，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。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老照片。

戚月馨选了离他最远的座位，假装专注地整理笔记。林小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，但很快被其他同学拉去讨论英语语法。

"我们先过一下数学。"张函瑞站起来，声音平静，"去年期中考试最后一道大题很多人做错了。"

他走到白板前，开始讲解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。戚月馨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，但那些线条和符号在眼前模糊成一片。张函瑞的声音低沉而有条理，偶尔会有同学提问，他总能耐心解答。

"...这个辅助线的画法很关键，"他指着白板上的图形，"戚月馨，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用过类似的方法吗？"

突然被点名，戚月馨猛地抬头，对上张函瑞询问的目光。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她，等待她的回答。她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
"我...不太记得了。"她小声说。

张函瑞微微皱眉，但没有多说什么，继续讲解。林小满悄悄递来一张纸条："你没事吧？"

戚月馨摇摇头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题目上。但父亲的那句"最晚明年二月"像咒语一样在脑海中循环播放。

学习小组持续到下午四点。散会时，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，讨论着去附近的奶茶店。戚月馨婉拒了邀请，慢吞吞地收拾着书本。

"你落下了一页笔记。"

张函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戚月馨抬头，看到他递来一张活页纸，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——不是她的笔记，而是一道题的详细解析。

"谢谢。"她接过纸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，立刻缩了回来。

张函瑞站在那里没动，似乎在犹豫什么。"你今天...还好吗？"他最终问道，声音比平时柔和。

这个问题像一根针，戳破了戚月馨勉强维持的平静。她咬住下唇，害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。窗外突然下起了雨，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。

"我送你回去吧。"张函瑞看了看窗外，"雨太大了。"

戚月馨摇摇头。"不用，我带了伞。"这是个拙劣的谎言，她的伞明明就挂在教室的挂钩上。

张函瑞似乎看穿了她的谎言，但没有拆穿。"那...周三见？"他问得很轻，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约定。

戚月馨点点头，喉咙发紧。周三，还有那么多周三，但谁知道二月之后还有多少个周三呢？

回到家，父母都不在，桌上留着张纸条说妈妈去外婆家了，爸爸加班。戚月馨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，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孤独。她拿出手机，翻到和张函瑞的聊天界面，上一条信息还是两周前关于生物实验的讨论。

手指悬在屏幕上方，她想说些什么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最终她只是锁上屏幕，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。

周一的数学课上，李老师宣布了期中考试的复习计划。戚月馨机械地记着笔记，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。课间她去洗手间时，听到隔间外两个女生的对话。

"...张函瑞？对啊，他超厉害的，上次奥数比赛..."

"...听说他家超有钱，爸爸在国外大公司当高管..."

"...难怪那么高冷，不过长得是真帅..."

戚月馨静静地站在隔间里，直到外面恢复安静。她从未听张函瑞提起过家里的事，除了那次说到经常搬家。她突然很想知道，如果她真的转学了，他会记得她多久？一周？一个月？还是像那些小机器人一样，成为他笔记本上一个可以被轻易翻过的图案？

回到教室时，她发现自己的课本里夹着一张陌生的纸条。字迹工整有力："第58页的例题解法更简单，可以参考。——HR"

戚月馨翻到那一页，发现空白处确实多了几行笔记，详细解释了一种更快捷的解题思路。她抬头看向张函瑞的座位，他正低头写着什么，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目光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这样的纸条时不时会出现——有时夹在她的课本里，有时塞在她的笔袋中。从不长篇大论，只是一两道题的提示，或是一句简短的鼓励。张函瑞再也没有直接问她怎么了，但这种默默的关注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戚月馨感到一种温暖的刺痛。

周三放学后，戚月馨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去了公园。秋雨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，小径上铺满了金黄的银杏叶。她远远就看到了张函瑞的身影，他蹲在老地方，正轻声对橘猫说着什么。

戚月馨停下脚步，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出现。但就在这时，张函瑞抬起头，仿佛感应到她的存在般看了过来。隔着十几米的距离，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，谁都没有移开。

"它今天不太饿。"当戚月馨走近时，张函瑞说道，语气平常得仿佛他们从未有过那段尴尬的疏远。

小橘猫看到戚月馨，立刻"喵"了一声，小跑过来蹭她的脚踝。她蹲下身，轻轻抚摸猫咪柔软的毛发，感到一丝久违的平静。

"我做了饼干。"她突然说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铁盒，"...给你的。谢谢那些笔记。"

张函瑞接过盒子，打开看了看。里面是星星形状的黄油饼干，每个上面都用巧克力画着不同的图案——有的是书本，有的是音乐符号，还有一个隐约像小猫的轮廓。

"你自己做的？"他问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。

戚月馨点点头，突然感到一阵难为情。"就是随便做的...你不喜欢甜食的话..."

"我喜欢。"张函瑞迅速说道，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，"很好吃。"

他们沉默地喂完猫，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。雨后的夕阳把整个世界染成金色，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。

"期中考试..."张函瑞突然开口，"你准备得怎么样了？"

戚月馨耸耸肩。"还行吧。"其实她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复习，满脑子都是可能转学的事。

"如果你需要..."张函瑞顿了顿，"我可以帮你整理一下重点。"

戚月馨转头看他，发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，尽管表情依然平静。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。

"好啊，谢谢。"她轻声说。

第二天早上，戚月馨的课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文件夹。打开后，她发现里面是各科知识点的系统整理，每科都有，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一般。最后一页是一张简短的纸条："有问题随时问我。——HR"

戚月馨把文件夹紧紧抱在胸前，感到眼眶发热。她小心地翻看着这些笔记，发现每一处重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，旁边还有批注说明常见的错误点。这绝不是一晚上能完成的工作量。

课间，她趁张函瑞不在时，把一张折好的纸条塞进他的笔袋："笔记太完美了，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偷了老师的教案。PS：饼干还有，想吃随时说。——QYX"

就这样，他们重新建立起了联系，不是通过直接的对话，而是通过纸条、饼干和笔记这种安全的方式。戚月馨开始记录一本《同桌观察日记》，藏在抽屉最深处。里面记满了关于张函瑞的琐碎细节：他思考时会无意识地转笔，他喜欢草莓味牛奶胜过巧克力味，他解数学题时眉头会出现一道小小的褶皱...

期中考试前三天，戚月馨留下来做值日。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，夕阳把整个空间染成琥珀色。擦黑板时，她不小心碰掉了张函瑞的笔记本。书页散开，她蹲下去收拾，突然停住了动作。

在笔记本的扉页上，除了日期和科目名称外，还有一幅小小的素描——一个女孩低头写字的侧脸，马尾辫垂在一侧肩上，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。虽然只是简单的几笔，但戚月馨立刻认出了那是谁。

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。轻轻翻过这一页，她发现后面还有更多：她在喂猫时的背影，她站在舞台上领奖时的样子，她趴在课桌上小睡的侧脸...最早的日期甚至可以追溯到开学第二周，那时他们甚至还没说过几句话。

走廊上传来脚步声，戚月馨慌忙合上笔记本放回原处。她背对着门口，假装在整理讲台，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教室都能听见。

"你还没走？"

张函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戚月馨转身，努力保持表情自然。"马上就走，值日刚做完。"

张函瑞走到座位前，拿起那本笔记本塞进书包，动作自然得仿佛不知道它曾被翻开过。戚月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，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。

"要下雨了，"他看了看窗外，"一起走吗？"

戚月馨点点头，收拾好书包。他们一起走出校门，天空阴沉沉的，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的湿润。在分岔路口，张函瑞突然停下脚步。

"期中考试后，"他犹豫了一下，"有件事想告诉你。"

戚月馨的心跳漏了一拍。"什么事？"

"等考完再说。"张函瑞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戚月馨读不懂的情绪，"好好复习。"

他转身离开，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。戚月馨站在原地，雨滴开始零星地落下。期中考试后...那时她是否也该告诉他关于可能转学的事？但如果说出来，会不会改变什么？会不会让他收回那句"有件事想告诉你"？

雨越下越大，戚月馨却没有加快脚步。她仰起脸，让冰凉的雨水冲刷着发烫的脸颊。无论期中考试后会发生什么，至少现在，在这个雨中的时刻，她允许自己怀抱着一个小小的、温暖的希望。

期中雨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