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的校园挂满了彩带和灯笼，文艺汇演的海报贴满了走廊。
"我们班要出个节目。"班会上，文艺委员林小雨敲了敲黑板，"有人自愿报名吗？"
教室里一片沉默。
"那抽签决定吧。"林小雨拿出一个纸盒，"我写了几个项目，抽到谁就是谁。"
苏晴恩低头假装记笔记，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。她学过七年钢琴，但从没在人前表演过。
"苏晴恩。"
她的笔尖猛地顿住，抬头对上林小雨笑眯眯的眼睛。
"钢琴独奏，《梦中的婚礼》。"
全班响起一片掌声和起哄声。苏晴恩的耳朵嗡嗡作响，手心瞬间沁出冷汗。
"我……我不行的。"她小声说。
"别谦虚啦！"周晓芸推了推她，"上次音乐课你不是弹得超好吗？"
苏晴恩张了张嘴，却说不出拒绝的话。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顾持扬——他正看着她，嘴角带着鼓励的笑。
"就这么定了！"林小雨一锤定音，"下周三彩排，周五正式演出。"
彩排当天，礼堂空荡荡的，只有各班参演同学和几位老师。
苏晴恩坐在钢琴前，手指悬在琴键上方，却迟迟没有落下。这首曲子她练过无数遍，闭着眼都能弹，可此刻大脑一片空白，指尖冰凉。
"同学，你们班就你一个节目吧？"负责音响的老师催促道，"抓紧时间。"
她深吸一口气，按下第一个音符——
错了。
右手小指一滑，本该柔和的旋律变得突兀刺耳。她的心脏猛地揪紧，手指僵在半空。
"重来一次。"老师无奈地说。
第二遍，她弹到第三小节就卡住了。第三遍，左手伴奏完全乱了节奏。
"要不先换下一个班？"老师已经开始不耐烦。
苏晴恩的眼眶发烫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就在这时，礼堂侧门被推开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——
顾持扬拎着一瓶矿泉水，径直走到第一排坐下。
"继续啊。"他对她笑了笑，竖起大拇指，"我当观众。"
那个简单的动作像是一针强心剂。苏晴恩深吸一口气，重新将手指放在琴键上。
这一次，旋律流畅地流淌出来。她的手指渐渐找回记忆，音符如溪水般清澈。《梦中的婚礼》本该欢快，但她弹得温柔而克制，像是怕惊醒了某个美好的梦境。
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，礼堂安静了几秒。
"很好！"音响老师终于露出笑容，"正式演出就这么弹。"
苏晴恩长舒一口气，抬头看向顾持扬——他正望着她，眼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专注。
"弹得很棒。"他走过来，递上那瓶水，"紧张很正常。"
她接过水瓶，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："你怎么来了？"
"班长职责。"他耸耸肩，"检查各班彩排情况。"
原来只是公事公办。苏晴恩心里泛起一丝失落，但很快又被他的下一句话冲散——
"不过，我是特意来看你弹琴的。"
水瓶在她手里微微一滑，差点掉在地上。
演出前一晚，苏晴恩在琴房练到手指发麻。
这首曲子她已经弹了上千遍，可一想到明天台下会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她，胃部就一阵绞痛。更让她紧张的是——顾持扬会坐在哪里？他会认真听吗？
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周晓芸发来的消息：
【明天加油！全班都支持你！】
紧接着又是一条：
【班长特意调了座位，咱们班分到前两排，他说要让大家好好欣赏你的表演。】
苏晴恩盯着屏幕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翻开日记本，写下一行字：
"明天，我要为他弹一首《梦中的婚礼》。即使他不知道，这首曲子里的每一个音符，都是我想对他说的话。"
合上日记，她轻轻抚过琴键，没有出声，只是让手指记住每一个触感。
演出当天，苏晴恩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，头发松松地挽在耳后。
"下面有请高一(3)班苏晴恩同学，钢琴独奏《梦中的婚礼》！"
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。苏晴恩走上舞台，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。台下黑压压的一片，只有前排隐约能看到人脸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在琴凳上坐下。
就在这时，她看到了顾持扬——第一排正中央，他坐得笔直，目光灼灼地望着她。那一瞬间，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，只剩下那个专注的身影。
手指落在琴键上，第一个音符响起。
奇迹般地，所有紧张都消失了。她的手指像是有自己的记忆，流畅地在黑白键间舞动。旋律时而欢快，时而温柔，像是诉说着某个无法言明的秘密。
弹到中段时，她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——顾持扬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，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。他的表情很专注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，仿佛此刻世界上只有这一首曲子，只有这一个弹琴的人。
最后一个和弦缓缓消散，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。苏晴恩站起身，腿有些发软，但还是完美地鞠了一躬。
下台时，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顾持扬。他正跟着大家一起鼓掌，眼里的赞赏清晰可见。
演出结束后，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礼堂。苏晴恩独自站在走廊上，等着周晓芸从洗手间回来。
"给。"
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。顾持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，额前的碎发有些湿，像是刚跑过一段路。
"演出很成功。"他拧开瓶盖才递给她，"没想到你弹得这么好。"
苏晴恩接过水，小啜了一口："谢谢你来听。"
"我当然会来。"他靠在窗台上，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"不过真没想到，你平时这么安静，弹琴时却完全不一样。"
"不一样？"
"嗯。"他想了想，"像是……另一个人，很自信，很耀眼。"
这句话像一块糖，在她心里慢慢融化。她低头看着水瓶，不敢抬头看他炽热的目光。
"学了多久？"
"七年。"
"为什么学琴？"
苏晴恩沉默了一会儿："因为……钢琴不会拒绝我。"
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，她自己都愣住了。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个理由——小时候父母工作忙，常常留她一个人在家。钢琴是唯一永远在那里的伙伴，不会像朋友那样突然转学，不会像父母那样临时加班。
顾持扬静静地看着她，目光柔软："那以后，你可以弹给我听。"
她的心跳猛地加速："真的？"
"嗯。"他点点头，"我喜欢听你弹琴。"
走廊尽头传来周晓芸的喊声："晴恩！班主任找我们班干部开会！"
顾持扬直起身："去吧，周一见。"
"周一见。"
她看着他走远的背影，手里紧握着那瓶水。瓶身还留着他的温度，像是某种无言的承诺。
那天晚上，苏晴恩失眠了。
她反复回想顾持扬说的每一句话，每一个表情。"我喜欢听你弹琴"——这简单的六个字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，像是一段永不停止的旋律。
手机相册里，周晓芸偷偷拍了一张她在台上弹琴的照片。画面里，她一身白衣，侧脸在舞台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而照片边缘，隐约能看到第一排顾持扬专注的侧影。
她将照片设为锁屏，和之前那张枫叶背影放在一起。
翻开日记本，她写下今天的一切，最后补上一句：
"今天，我在几百人面前弹了一首《梦中的婚礼》。但只有一个人听懂了，那是我为他而弹的曲子。"
合上日记，她轻轻哼着旋律，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弹奏。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，在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，像是钢琴上某个无声的琴键。
周一早晨，苏晴恩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。教室里空无一人，阳光静静地洒在讲台上。
她走到钢琴边——这是架老旧的立式钢琴，音乐课时才会使用。琴盖上落了一层薄灰，她用手指轻轻擦去。
犹豫了一下，她掀开琴盖，按下中央C键。
清脆的音符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。她忍不住弹了一小段《梦中的婚礼》，然后又迅速合上琴盖，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
"早。"
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差点跳起来。顾持扬站在门口，书包松松地挎在肩上，嘴角挂着笑。
"你……你怎么这么早？"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。
"来拿落在教室的作业。"他走到自己座位前，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习题集，"没想到能听到私人演奏会。"
苏晴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："我只是……试试音。"
"挺好听的。"他走到钢琴边，学着她的样子按下一个键，"虽然我不懂音乐。"
"你想学吗？"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——太冒失了。
顾持扬却认真思考了一下："可以啊，不过我可能没天赋。"
"我可以教你。"她鼓起勇气，"简单的曲子。"
他看着她，突然笑了："好啊，那就说定了。"
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，他们的对话不得不中断。但那一整个上午，苏晴恩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。
周晓芸戳了戳她："这么开心？演出后遗症？"
"嗯。"她轻轻点头，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前排那个挺拔的背影，"可能是吧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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