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的风刮得人脸生疼。
周一晨会上，体育老师宣布了冬季长跑比赛的消息。
“各班至少报名五人！项目有400米、800米和1500米。”
回到教室，顾持扬站在讲台上，手里拿着报名表：“有人自愿参加吗？”
教室里一片沉默。
他叹了口气，语气难得带上一丝恳求：“这次比赛会计入班级评比，关系到期末的优秀班级评选。”
依然没人举手。
苏晴恩盯着自己的手指，心跳逐渐加快。她体育成绩平平，400米勉强能跑下来，但绝对拿不到名次。
“那我点名了。”顾持扬翻开体育成绩册，“体育课400米及格的同学——周晓芸、李明、张浩……”
被点到的同学发出不情愿的哀嚎。
“……苏晴恩。”
她的名字被念出来时，全班都转头看向她。毕竟，她一直在班里都安静，有些透明。苏晴恩僵在原地，喉咙发紧。
“你上学期400米跑了1分25秒，刚好及格。”顾持扬的语气公事公办，“可以吗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，包括他的。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透着些许疲惫，眼下有淡淡的青色——他最近为了筹备期末考试和班级事务，明显睡眠不足。
“……好。”她轻声说。
顾持扬明显松了口气，嘴角微微上扬：“谢谢。”
就为了这一个笑容，苏晴恩想，跑倒数第一也值了。
比赛定在一周后。
苏晴恩开始每天放学后留在操场练习。她知道自己没有运动天赋，但至少不想在比赛时拖后腿。
周三傍晚，天空飘起小雪。操场几乎没人，她戴着毛线手套，一圈一圈地慢跑。四百米的跑道此刻显得无比漫长，冷风灌进肺部，像刀割一样疼。
“注意呼吸节奏。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苏晴恩猛地回头，差点扭到脚踝——顾持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跑道上，穿着黑色羽绒服，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。
“班、班长？”她气喘吁吁地停下。
“继续跑，别停。”他跟上她的步伐，“两步一吸，两步一呼，别用嘴呼吸。”
苏晴恩按他说的调整呼吸，果然舒服了许多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跑完一圈后，她终于忍不住问。
“看到你这几天都在练习。”他递给她一瓶温水，“作为班长，应该支持参赛同学。”
又是班长职责。苏晴恩心里泛起一丝苦涩，但很快被他的下一句话冲散——
“不过，我是特意来看你的。”
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，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。苏晴恩看呆了，一时忘了回应。
“1500米我跑过很多次，有些技巧可以教你。”他指了指跑道，“再跑两圈？”
那天傍晚，他们一起跑了六圈。顾持扬耐心地纠正她的摆臂姿势和落脚角度，偶尔伸手轻轻扶正她的肩膀。每一次触碰都像一块烧红的炭，烫得她心跳加速。
分别时，雪已经下大了。
比赛当天，晴空万里，但气温低至零下。
苏晴恩站在检录处，手指冰凉。她穿着顾持扬借给她的围巾，像是某种护身符。
“400米女子组第六组准备！”裁判吹响哨子。
她的跑道在最外侧，起跑线前，她下意识看向观众席——顾持扬站在班级最前排，正对她竖起大拇指。
枪声响起。
苏晴恩拼命向前冲去，冷风刮得脸颊生疼。第一个弯道她就落后了，但耳边似乎回响着顾持扬的声音：“保持节奏，别急着加速。”
第二圈，她的肺部火辣辣地疼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。观众席上的加油声模糊不清，但她能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——
“苏晴恩！加油！”
是顾持扬。他不知何时跑到了跑道边缘，跟着她一起前进。
最后一百米，她几乎是用意志力拖着身体前进。冲过终点线时，计时器显示1分20秒——比练习时快了5秒，但依然是小组倒数第三。
“没事吧？”顾持扬第一时间递上毛巾和温水，“脸色很差。”
苏晴恩摇摇头，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。喉咙里泛着血腥味，视线边缘发黑，但她坚持着没有倒下。
“我……没给班级……丢分吧？”她断断续续地问。
“当然没有。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，“完成比赛就有基础分，你很棒了。”
他的掌心温度透过校服传来，苏晴恩突然觉得眼眶发热。不是因为成绩差，而是因为他此刻的温柔。
400米比赛结束后，苏晴恩裹着羽绒服坐在观众席上休息。班级积分表上，她的名字后面跟着“5分”——参与分，没有名次。
周晓芸递给她一杯热奶茶：“别难过，能跑完就不错了。”
“我没难过。”苏晴恩小声说，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场边热身的顾持扬。
他报了1500米，此刻正做着拉伸运动。黑色运动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形，起跳时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腹。周围几个女生偷偷用手机拍照，苏晴恩假装整理围巾，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。
“接下来是男子1500米决赛！请运动员入场！”
顾持扬站在第三跑道，朝班级方向挥了挥手。阳光下，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，下颌线紧绷，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。
发令枪响。
与其他选手的猛冲不同，顾持扬一开始就保持在中游位置，步伐稳健。苏晴恩紧紧盯着他，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。
“班长长跑很强的。”周晓芸凑过来解释，“他习惯后程发力。”
果然，第三圈时，顾持扬开始加速。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他接连超过前面的选手，步伐轻盈得像一头猎豹。最后三百米，他已经领先第二名十多米。
观众席沸腾了。全班同学都站起来呐喊，苏晴恩也忍不住跟着大喊：“顾持扬！加油！”
他仿佛听到了，在转弯处朝观众席看了一眼。阳光下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，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。
最后冲刺时，顾持扬的速度快到几乎模糊。冲过终点线的瞬间，计时器定格在4分08秒——破了校纪录。
全班欢呼着冲下观众席，苏晴恩跟在最后。她看着顾持扬被男生们抛向空中，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那一刻，她心里那点因为自己成绩差而产生的小小失落，彻底烟消云散了。
颁奖仪式后，天色已晚。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操场，苏晴恩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背包。
“还没走？”
顾持扬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，脖子上挂着金牌，在暮色中闪着微光。
“马上走了。”她小声回答，“恭喜你破纪录。”
“谢谢。”他晃了晃金牌，“饿了吗？食堂应该还有饭。”
苏晴恩摇摇头：“我不太饿。”
“那喝点热的。”他从包里掏出一杯可可，“可可，甜的，能补充能量。”
她接过那杯可可，小心地抿了一口。浓郁的可可香在舌尖蔓延，温暖直达胃部。
“今天谢谢你。”顾持扬突然说。
“谢我？”她疑惑地抬头。
“谢谢你参赛。”他坐在她旁边的长椅上，“本来可以拒绝的。”
苏晴恩捏紧了衣角：“我是为了班级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笑了笑，“但还是谢谢你。”
暮色渐浓，操场上的灯一盏盏亮起。他们并肩坐着，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织。苏晴恩偷偷瞄了一眼他的侧脸——鼻梁高挺，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，嘴角还带着运动后的愉悦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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