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念的趣事

竹篱上的蔷薇开得正盛时，阿棠总爱穿着我新染的粉布裙，在花丛里转圈圈。

裙摆扫过带露的花瓣，水珠溅在她的小皮鞋上，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子。

她举着比她还高的捕蝶网，追着黄蝴蝶跑，网子勾住蔷薇枝也不管，小嘴里喊着“抓住你啦”，笑声惊得蜂子嗡嗡飞。

有回她蹲在蒲公英丛前，小手轻轻捏着绒毛球，突然鼓起腮帮子吹，白色的绒毛飘了满院，沾在她的羊角辫上。

念安刚从山里回来，背着半篓野栗子，见了就笑：“阿棠变成小妖精啦！”她却叉着腰瞪哥哥，转身扑进我怀里：“娘，哥哥说我是妖精！”小脸蛋蹭着我的衣襟，沾着的蒲公英绒毛全蹭到布上，倒像绣了朵白绒花。

比彘编了个小竹篮，让阿棠挎着去采野草莓。她迈着小碎步走在田埂上，篮子里刚放两颗草莓，就忍不住往嘴里塞，红汁染得嘴角像抹了胭脂。

路过豌豆地时，看见紫色的豆花，非要摘来插在篮子沿上，结果踩进泥坑里，新鞋沾了满底的泥，却举着豆花跑回来：“娘你看，好看不？”

前几日下过雨，院角的青苔滑溜溜的。阿棠追着念安的木剑跑，脚下一滑摔在青石上，膝盖蹭破了块皮，渗出血珠来。

我正晾着染好的蓝布，听见哭声赶紧跑过去，她却已经自己爬起来，小手拍着裙角的泥，见我来了突然瘪起嘴：“娘，不疼。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，砸在我手背上，烫得人心里发软。

比彘从柴房跑出来，举着刚削好的木刀：“咱们阿棠是小勇士，流血不流泪。”他蹲下来用衣襟擦她的膝盖，阿棠突然指着天上的云喊：“像棉花糖！”眼泪还挂在睫毛上，嘴角却咧开笑，惹得比彘直摇头：“这丫头，比你娘当年还能转移话题。”

夜里哄她睡觉时，阿棠总爱攥着我的衣角，非要听“染坊的故事”。

我讲当年在乔城，比彘把靛蓝草煮成蓝汤，被老掌柜追着打的事，她就咯咯笑，小脚丫蹬着被角：“爹好笨哦。”讲到比彘为了护我，被地痞推搡，她突然坐起来，小拳头攥得紧紧的：“我长大要打他们！”

有次月光特别亮，她趴在窗台上看月亮，突然回头问：“娘，月亮跟着咱们走，是不是想跟阿棠玩？”我还没答话，她又指着星星说：“星星眨眼睛，是在说‘阿棠晚安’吗？”

比彘躺在旁边编草蚱蜢，闻言往她嘴里塞了颗野枣：“等你长到槐树那么高，就知道啦。”

阿棠学说话时，总把“哥哥”叫成“多多”，念安纠正了几百遍，她还是奶声奶气地喊“多多”。

有回念安教她射箭，木箭刚离弦，她就举着小木弓追：“多多的箭跑啦！”结果摔进草垛里，被蒲公英绒毛埋了半截，只露出个小脑袋，却举着手里的野菊花喊：“多多你看！”

比彘去山里采蘑菇，阿棠非要跟着，小篮子里装着她的布老虎。

走到溪边时，看见水里的倒影，突然指着喊：“有个小阿棠！”伸手去捞，结果摔进浅滩，裤脚全湿了，却举着手里的布老虎笑：“它也喝水啦！”比彘把她扛在肩上，她的小脚丫晃悠着，踢得比彘的粗布衫沙沙响。

前日林婶送来些桑葚，阿棠吃得满手紫红，趁我们不注意，往比彘的草帽上抹，还往念安的木剑上画。

等我们发现时，她自己的鼻尖也沾着紫汁，像只偷喝了葡萄酒的小松鼠。念安举着木剑追她，她绕着桃树跑，裙摆扫落满地花瓣，嘴里喊着“抓不到抓不到”，笑声混着风吹桃叶的响，漫了满院。

傍晚的霞光落在竹屋时，阿棠坐在比彘的肩头，手里举着刚摘的向日葵。

花盘太大，压得她直晃，却不肯松手：“这是太阳花，要跟着太阳走。”比彘故意颠了颠肩膀，她就抱紧比彘的头，小脸蛋贴在他鬓角的白发上，像朵刚绽的棠梨花。

我坐在门槛上看着他们，比彘的粗布衫沾着阿棠抹的桑葚汁，像块被孩子涂鸦的蓝布，却比任何染坊的锦缎都好看。

念安蹲在旁边，给阿棠编花环，木剑扔在地上，沾着几朵被风吹落的蔷薇。

突然觉得，这孩子的趣事，就像撒在日子里的糖，一点一点，把寻常的时光都浸得甜津津的，让人怎么也尝不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