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章

第十三章 茶馆暗语

霞飞路的梧桐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，将阳光筛成细碎的金斑。法租界的气氛比华界松弛得多，咖啡馆里传出悠扬的钢琴声，黄包车上的铃铛叮当作响，若非心头的重负，林薇几乎要以为自己回到了战前的平静日子。

「听雨轩」就藏在街角的巷子里，青砖木窗，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，看起来和普通茶馆没什么两样。阿武先进去探查了一圈，出来冲林薇比了个安全的手势。

林薇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走了进去。

茶香扑面而来，混合着点心的甜香。堂倌穿着青布短褂，正忙着给客人添水，角落里有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在拉二胡，咿咿呀呀的调子透着股江南的温婉。

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，圆脸，眯着眼，看起来像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，正站在柜台后拨着算盘。

林薇走到柜台前，按照苏晴教的暗语，轻声说：「掌柜的，要一壶今年的新茶。」

掌柜的拨算盘的手顿了顿，抬眼打量了她一下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：「姑娘来得不巧，新茶卖完了，只剩去年的陈茶。」

暗语对上了。林薇的心定了定，按照事先约定的第二步暗语回道：「陈茶也行，就是怕涩。家父以前总说，贵店的茶要配着东边来的蜜饯才顺口。」

「东边来的蜜饯？」掌柜的笑了笑，眼角堆起皱纹，「不巧得很，蜜饯也卖完了。不过后堂还有点自家腌的梅子，姑娘不嫌弃的话，我让人给您端一盘？」他朝里间喊了一声，「阿香，给这位姑娘上壶龙井，再端碟梅子到雅间。」

一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应了一声，引着林薇往二楼的雅间走。阿武没跟上来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，点了壶茶，看似悠闲地喝茶，实则在留意周围的动静。

雅间不大，临窗放着张八仙桌，窗外是个小小的天井，种着几竿翠竹。林薇刚坐下，掌柜的就推门进来了，反手关了门，脸上的和气瞬间消失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。

「东西带来了？」他开门见山。

林薇点点头，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和那支黄铜钢笔：「密码在这里，信上说，解密的钥匙在林公馆后院老槐树的年轮里。」

掌柜的接过钢笔，旋开笔杆取出密码纸，又展开那封信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：「老槐树的年轮……林先生当年确实在树下埋过东西，但绝不是什么解密钥匙。」

林薇愣了一下：「那会是什么？」

「是‘鸢尾’的花名册备份。」掌柜的眼神凝重，「当年组织遭重创，林先生怕核心成员名单落入敌手，就把备份藏在了树下，还做了伪装，对外只说是给女儿留的念想。」他顿了顿，看向林薇，「这信有问题。」

「有问题？」

「‘年轮’这两个字，笔迹不对。」掌柜的指着信上的字，「林先生写‘年’字时，最后一笔会带个小勾，这里却是直的。而且他从不喝龙井，只喝碧螺春，暗语里提到龙井，是想提醒接信人——信被动过手脚。」

林薇的心猛地一沉：「您的意思是……这信是假的？」

「至少这最后一句是假的。」掌柜的肯定地说，「有人模仿了林先生的笔迹，想引你去挖花名册。」

「谁会这么做？」林薇只觉得一阵寒意，「难道是……」她想起冷藏库的枪声，想起守在卧室里的黑衣人，「是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？他到底是谁？」

「他叫赵奎，以前也是‘鸢尾’的人，后来叛变了，投靠了日伪，专干出卖同志的勾当。」掌柜的眼神冰冷，「他一直想拿到花名册，好向日本人邀功。」

林薇恍然大悟，难怪赵奎对箱子和信件这么执着，原来真正的目标是花名册！可如果信是假的，那真正的解密钥匙在哪里？

「那密码……还能解开吗？」

掌柜的摇了摇头：「‘鸢尾’的密码分三级，这是最高级的，只有林先生和苏姐知道解密方法。苏姐……她还没到吗？」

提到苏晴，林薇的心又揪了起来：「我们在冷藏库分开了，她为了掩护我……」

话没说完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，夹杂着桌椅倒地的声音和阿武的喝斥声！

掌柜的脸色一变：「不好，被盯上了！」他迅速将密码纸和钢笔还给林薇，「快从后窗走，那里有个楼梯通后门。记住，无论谁问起，都别说见过我，也别去找老槐树！」

林薇接过东西，紧紧攥在手里：「那您怎么办？」

「我自有办法应付。」掌柜的推了她一把，「快走！苏姐要是没事，肯定会去码头的废弃灯塔等你，那里是你们最后的汇合点！」

林薇点点头，不再犹豫，推开后窗跳了出去。

窗外的天井里空无一人，她顺着掌柜说的楼梯往下跑，刚到后门，就听到身后传来枪声，还有掌柜的一声闷哼！

眼泪瞬间涌了上来，林薇却不敢回头，拉开后门冲了出去。

后门对着一条狭窄的弄堂，阿武正背靠着墙，和几个黑衣人缠斗。他胳膊上中了一枪，鲜血染红了衣袖，动作却依旧迅猛，一脚踹倒一个黑衣人，冲林薇大喊：「走！别管我！」

林薇看着受伤的阿武，看着紧闭的茶馆后门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。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累任何人，只能咬着牙，转身往弄堂深处跑去。

枪声在身后追着她响，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。林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，直到跑出弄堂，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，才敢放慢脚步。

手里的钢笔和信件被汗水浸湿，她紧紧攥着，指节发白。原来信是假的，原来赵奎是叛徒，原来掌柜的为了掩护她……

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腾，最终定格在掌柜的那句话上——

「苏姐要是没事，肯定会去码头的废弃灯塔等你。」

苏晴……她一定要活着。

林薇抬起头，擦干眼泪，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。无论前方有多少陷阱，她都要去灯塔看看。

那里不仅是和苏晴的汇合点，或许也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。而那个藏在老槐树下的花名册，又会引发怎样的风波？赵奎的真正目的，真的只是花名册吗？

答案，似乎只有等见到苏晴，才能揭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