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太原暗涌
太原城的城门像一张张开的巨口，吞吐着往来的人流。林薇拢了拢身上的蓝布旗袍——这是临行前特意找老乡借的，浆洗得发白，却正好符合「逃难学生」的身份。
苏晴跟在她身后半步，穿着灰布短褂，挎着个竹篮，里面装着几块干硬的烧饼，活脱脱一个走街串巷的小商贩。她微微低着头，帽檐压得很低，遮住了眉骨的疤痕，只有那双眼睛，像藏在暗处的鹰，警惕地扫视着周围。
守城的日本兵端着枪，眼神凶狠地打量着每个进城的人，刺刀上的寒光晃得人眼晕。林薇的手心微微出汗，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——那里面缝着首长给的接头暗号。
「通行证。」一个翻译官模样的人拦住她们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。
苏晴从怀里掏出那张伪造的通行证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：「官爷，俺们是从乡下逃难来的，投奔亲戚。」
翻译官接过通行证，翻来覆去地看，又用日语跟旁边的日本兵嘀咕了几句。日本兵上前一步，伸手就要掀林薇的旗袍下摆！
林薇吓得浑身一僵，正要后退，苏晴突然往前一步，将竹篮递了过去，脸上堆着谄媚的笑：「官爷辛苦了，尝尝俺们自家做的烧饼。」
日本兵的注意力被烧饼吸引，接过一个咬了一口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。翻译官见状，挥了挥手：「走吧走吧，别挡道。」
两人连忙低着头往里走，直到进了城，拐过两条街，才敢停下来喘口气。
太原城比上海萧条得多，街面上行人稀疏，不少店铺都关着门，门口贴着刺眼的日文告示。偶尔有穿着军装的日本兵走过，行人都低着头匆匆避让，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。
「先去落脚点。」苏晴低声说，领着林薇往城南走。
她们的落脚点是一家不起眼的客栈，掌柜的是个独眼的老头，看到苏晴递过去的半截铜钱，眼神闪了一下，没多问，直接把她们领到了后院的一间小屋。
小屋简陋，只有一张土炕，一张桌子，墙角堆着些干草。苏晴检查了一圈，确认没有监听设备，才松了口气。
「接下来怎么办？」林薇倒了杯水，手还在微微发抖。
「等。」苏晴靠在门框上，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，「接头时间是明天傍晚，在城西的关帝庙，暗号是‘求签问前程’。」她顿了顿，眼神凝重，「这里不比延安，说话做事都要小心，晚上尽量别出门。」
林薇点点头，心里却有些不安。从进城开始，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们，那种感觉很微妙，像一根看不见的线，紧紧绷着。
第二天一早，苏晴借口出去采买，独自离开了客栈。林薇按照事先约定，留在屋里整理「行李」——其实是在默背可能用到的暗号和紧急联系方式。
中午时分，苏晴回来了，脸色有些难看。
「出事了？」林薇连忙问。
「关帝庙被封了。」苏晴压低声音，「昨天夜里，有人在那里接头，被日本兵抓了，听说……是自己人。」
林薇的心猛地一沉：「那我们怎么办？接头人会不会……」
「不好说。」苏晴皱着眉，「可能是陷阱，也可能是真的出事了。不管是哪种，关帝庙都不能去了。」
两人沉默下来，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如果接不上头，布防图就拿不到，这次任务就算失败了。
「或许……可以试试备用接头点？」林薇突然想起首长临走时说的话，「您说过，还有个备用的，在……」
「不行。」苏晴立刻打断她，「备用接头点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，现在情况不明，贸然启用太危险。」
就在这时，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苏晴迅速吹灭油灯，拉着林薇躲到门后，握紧了腰间的匕首。
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，一个黑影闪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一把枪，动作敏捷。
苏晴正要动手，那人却突然低声说：「是苏姐吗？我是小李，关帝庙的联络员。」
林薇和苏晴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。
「暗号。」苏晴冷声说。
「求签问前程。」小李回答，随即又补充了一句，「前程在延安。」这是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的补充暗号。
苏晴这才松开匕首，但依旧保持着警惕：「关帝庙怎么回事？」
小李松了口气，抹了把汗：「是圈套！赵奎也在太原，他叛变后招供了好几个接头点，关帝庙就是其中一个！我侥幸逃出来了，一路跟着你们，怕你们上当。」
「赵奎？」林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，「他也来了？」
「嗯，他现在是日本人的走狗，到处搜捕我们的人。」小李的眼神里满是恨意，「苏姐，林小姐，你们快走吧，这里太危险了，赵奎认识你，他肯定在找你。」
苏晴的脸色越来越凝重：「布防图怎么办？」
「我知道藏在哪里。」小李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，「这是地址，今晚子时，在那里交接。但你们要小心，赵奎肯定也在找这个。」
苏晴接过纸条，展开看了一眼，又迅速折好，塞进鞋底：「你呢？跟我们一起走？」
小李摇了摇头：「我还有别的任务，得留下来。你们快走，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。」
说完，他不等两人回答，迅速从后窗跳了出去，很快消失在巷子里。
林薇看着空荡荡的窗口，心里五味杂陈。又是一个为了掩护他们而留下的人。
「地址是哪里？」她轻声问。
「城北的废弃工厂。」苏晴的声音有些沙哑，「赵奎既然来了，今晚肯定是场硬仗。」她看了看林薇，「怕吗？」
林薇摇了摇头，眼神坚定：「不怕。」
是啊，不怕。从上海到延安，从仓库到太原，她经历了太多生死，早就不是那个胆小的姑娘了。
夜幕像一块沉重的黑布，缓缓覆盖了太原城。客栈里静悄悄的，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远远传来。
苏晴和林薇换上了一身夜行衣，像两道黑影，悄无声息地从后窗跳了出去，朝着城北的废弃工厂摸去。
月光下，工厂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，阴森而恐怖。门口没有守卫，安静得有些诡异。
「不对劲。」苏晴停住脚步，压低声音，「太安静了，像个陷阱。」
林薇也觉得不对劲，握紧了口袋里的匕首：「那我们……」
话音未落，工厂里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灯光，将她们照得无所遁形！
「苏晴，林小姐，别来无恙啊。」赵奎阴恻恻的声音从工厂里传来，带着得意的笑，「我就知道，你们会来的。」
灯光下，赵奎站在厂房门口，身边围着十几个日本兵和黑衣人，手里都举着枪。
苏晴将林薇护在身后，眼神冰冷：「赵奎，你这个叛徒，迟早会有报应的！」
「报应？」赵奎嗤笑一声，「等拿到布防图，我就是大日本皇军的功臣，什么报应都轮不到我！」他挥了挥手，「给我上！抓活的！」
日本兵和黑衣人蜂拥而上，枪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！
苏晴拉着林薇转身就跑，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，打在地上溅起尘土。
「分开走！」苏晴大喊一声，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，故意吸引敌人的注意力。
林薇看着苏晴的背影，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敌人，咬了咬牙，转身朝着工厂深处跑去。她知道，苏晴是想让她去拿布防图。
厂房里漆黑一片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。林薇凭着记忆里的地址，在迷宫般的厂房里穿梭，身后传来枪声和苏晴的喝斥声。
她的心像被揪着，却不敢停下脚步。她必须拿到布防图，不能让苏晴的牺牲白费。
终于，在一间破败的车间里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是小李！他被绑在柱子上，浑身是血，显然受了严刑拷打。
「布防图……在……在机器下面……」小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，然后头一歪，没了声息。
林薇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，她冲到机器旁，果然在下面找到了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——正是布防图！
就在她拿起布防图的瞬间，车间的门被踹开了，赵奎带着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，枪口对准了她！
「林小姐，别挣扎了。」赵奎狞笑着，「把布防图交出来，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。」
林薇紧紧抱着布防图，后退了几步，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机器。她知道，自己跑不掉了。
就在这时，赵奎突然惨叫一声，身体向前倒去。他的背后，插着一把匕首，刀柄上刻着一朵模糊的鸢尾花。
苏晴站在他身后，脸色苍白，嘴角流着血，显然也受了伤。
「快走！」她拉起林薇，朝着车间的后门跑去。
身后的枪声再次响起，子弹打在机器上，火花四溅。
跑出工厂，两人一路狂奔，直到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，才敢停下来喘口气。
「你没事吧？」林薇看着苏晴流血的伤口，急得想哭。
「没事，皮外伤。」苏晴擦了擦嘴角的血，眼神却很亮，「布防图拿到了？」
林薇点点头，将用油布包着的布防图递了过去。
苏晴接过布防图，紧紧攥在手里，像是握住了整个太原的希望。
「我们成功了。」她笑着说，笑容里带着疲惫，却无比灿烂。
林薇也笑了，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。是啊，她们成功了。
小巷深处，月光透过墙缝照进来，照亮了两人身上的血迹和伤痕，也照亮了她们眼中的坚定与希望。
太原城的暗涌还在继续，前路的凶险也尚未结束，但她们知道，只要彼此在身边，只要心中的信仰不灭，就一定能走出黑暗，迎来光明。
而那份用鲜血换来的布防图，将成为刺破黑暗的利剑，为胜利铺平道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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