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烽烟淬炼
回到根据地时，正是秋收时节。金黄的谷穗压弯了腰，田埂上的野菊开得灿烂，战士们和老乡们一起忙着收割，欢声笑语在田野间回荡，与太原城的压抑截然不同。
林薇扶着苏晴走在田埂上，脚下的泥土松软，带着阳光的暖意。苏晴的伤还没好利索，走得慢，却走得稳，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，透着一股历经风雨后的沉静。
「周医生说你得再养一个月才能归队。」林薇想起出发前周明的叮嘱，忍不住念叨，「回去可不能再逞强练格斗了。」
苏晴笑了，侧头看她：「什么时候学的跟周医生一样啰嗦？」
「还不是怕你……」林薇话说一半，突然停住，脸颊微微发烫。在太原水道那夜，她抱着昏迷的苏晴在芦苇丛里等待救援时，心里就暗下决心，再也不能让这人把「牺牲」挂在嘴边。
苏晴看着她泛红的耳根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，没再逗她，转而指着远处的打谷场：「你看，小李的妹妹在那儿。」
林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在帮着拾稻穗，动作麻利，脸上带着腼腆的笑。小李牺牲的消息，组织上只告诉她妹妹「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」，小姑娘信了，每天都盼着哥哥回来。
「等明年春天，我教她认字吧。」林薇轻声说。
「好啊。」苏晴点头，「你现在认药草的本事比周医生还厉害，正好也教教她辨识止血的草药。」
两人相视一笑，脚步轻快了许多。
休养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。林薇每天跟着周医生在医疗队帮忙，空闲时就去陪小李的妹妹，教她认字、唱歌。苏晴则在养伤的间隙，给新来的情报员上课，讲接头技巧，讲密码破译，偶尔也会被林薇拉着去田埂散步，看夕阳染红天际。
这样的日子，像一杯温吞的茶，平淡，却透着回甘。林薇常常恍惚，觉得这样的平静会一直持续下去，直到某天清晨，急促的集合号打破了宁静。
日军对根据地发起了大规模扫荡。
消息传来时，林薇正在帮老乡晒草药。听到号声，她心里咯噔一下，扔下手里的簸箕就往医疗队跑。周明已经带着队员们在打包药品，神色凝重。
「苏晴呢？」林薇抓住他的胳膊问。
「早就带着情报队出发了，去前线传递消息。」周明语速飞快，「你负责把重伤员转移到后山的山洞，我随后就到！」
林薇点点头，转身去召集担架队。心里像压了块石头，沉甸甸的——前线炮火连天，苏晴的伤还没好利索，怎么能……
她不敢再想，只能咬着牙，指挥着担架队往后山转移。炮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，落在不远处的田野里，炸起漫天尘土。老乡们扶着老人，抱着孩子，跟着担架队往山里跑，哭声、喊声、爆炸声混在一起，像一张无形的网，紧紧攥着每个人的心。
转移到山洞时，天已经黑了。山洞里挤满了人，油灯的光昏黄摇曳，映着一张张惶恐而坚韧的脸。林薇忙着给伤员包扎伤口，手指被碎玻璃划破了也没察觉，直到血腥味混着草药味钻进鼻子，才发现血已经染红了绷带。
「林薇同志，你手流血了！」一个小护士惊呼着要给她包扎。
「没事，小伤。」林薇摆摆手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洞口——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，苏晴还没回来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浑身是血的情报员跌跌撞撞地冲进山洞：「快！日军往这边来了！苏姐让我们……让我们带伤员往更深的山洞转移，她带着人在外面掩护！」
林薇的心猛地一沉：「她人呢？」
「苏姐说……说要把日军引到反扫荡的伏击圈，让我们别等她！」
林薇手里的绷带「啪」地掉在地上。又是这样，又是掩护，又是让别人别等她。
「你们带着伤员走！」她突然大喊一声，抓起墙角的步枪，「我去找她！」
「林薇同志，你不能去！」小护士拉住她，「外面太危险了！」
「她的伤还没好！她一个人……」林薇的声音哽咽了，用力甩开小护士的手，「我知道伏击圈在哪里，我去帮她！」
她对这里的地形熟，跟着苏晴散步时，这人总爱给她讲哪里有陡坡，哪里有暗沟，哪里适合打游击——原来早就把一切都盘算好了。
冲出山洞时，炮弹的火光照亮了夜空。林薇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的恐惧，循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。她记得苏晴说过，伏击圈在鹰嘴崖，那里地势险要，易守难攻。
离鹰嘴崖越近，枪声越密集。林薇趴在一块巨石后，探头望去——只见苏晴带着十几个情报员，正依托着有利地形和日军周旋。他们人少，弹药也不多，却打得顽强，子弹打完了就扔手榴弹，手榴弹扔完了就用石头砸。
苏晴站在崖边，手里挥舞着一把砍刀，动作却有些迟缓，显然伤口又裂开了。一个日本兵趁机绕到她身后，举起了刺刀！
「小心！」林薇想也没想，举起步枪，扣动扳机。
子弹没打中日本兵，却惊得他一个趔趄。苏晴反应极快，回身一刀劈中他的肩膀。她抬头看向林薇藏身的方向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又沉了下去，显然在生气她为什么会来。
林薇冲她比划了个「伏击圈」的手势，然后猫着腰，绕到另一侧的矮树丛里。她记得苏晴说过，那里有个废弃的弹药库，里面还有几枚没来得及运走的手榴弹。
找到手榴弹时，日军已经快要冲上鹰嘴崖。林薇咬着牙，拉开引线，朝着日军最密集的地方扔了过去！
「轰隆——」
爆炸声震耳欲聋，日军被炸得人仰马翻。苏晴趁机大喊：「撤！进伏击圈！」
林薇跟着他们往伏击圈跑，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。跑过苏晴身边时，被她一把抓住手腕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。
「谁让你来的！」苏晴的声音又急又气，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。
「你管我！」林薇也来了脾气，反手抓住她的手，「要走一起走！」
苏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，到嘴边的斥责突然说不出口了。火光映着林薇的脸，曾经的怯懦早已被坚毅取代，那双眼睛亮得惊人，像淬了火的钢。
她忽然笑了，拉着林薇的手，跑得更快了：「好，一起走！」
两人手拉手冲进伏击圈的瞬间，两侧的山坡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——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！日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，乱作一团。
林薇靠在苏晴身边，看着战士们冲锋陷阵，看着日军狼狈逃窜，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。她不再是那个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姑娘，她也能拿起枪，也能掩护同伴，也能为这场战斗贡献力量。
战斗结束时，天已经蒙蒙亮。硝烟渐渐散去，朝阳从山头爬上来，给战场镀上了一层金色。林薇和苏晴坐在山坡上，看着远处战士们清理战场，身上的硝烟味混着泥土味，竟有种奇异的安心。
「你刚才打枪的准头，比在延安练的时候强多了。」苏晴笑着说，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林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：「那是，也不看是谁教的。」
苏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。从上海法租界的初遇到太原城的并肩，从彼此戒备到生死相托，这个姑娘在烽烟里淬炼成长，早已不是当初需要她护在身后的林小姐，而是能与她背靠背作战的战友，是她在这乱世里最珍贵的牵挂。
「走吧，回去吃早饭。」苏晴站起身，朝她伸出手。
林薇握住她的手，借力站起来。掌心相触的瞬间，两人都愣了一下，随即相视一笑，握紧了彼此的手。
前路的烽烟或许还会弥漫，但只要她们并肩前行，就没有跨不过的坎，没有打不赢的仗。在这片用鲜血和信仰浇灌的土地上，她们的故事，将在烽火中继续书写，直至迎来真正的和平与光明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