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初心同守
反扫荡的胜利像一阵春风，吹绿了根据地的每一寸土地。被炸毁的窑洞重新砌了起来，烧焦的枣树上抽出了新芽，小李的妹妹抱着林薇送的识字本，在田埂上追着蝴蝶跑，笑声清脆得像风铃。
林薇坐在医疗队的门槛上，晒着暖融融的太阳，手里缝补着一件磨破袖口的军装。线脚歪歪扭扭，却缝得格外认真——这是苏晴的军装，在鹰嘴崖的战斗中被刺刀划破了，她抢着要帮忙补，说「总不能让教官穿带破洞的衣服给新人上课」。
「缝反了。」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笑意。
林薇手一抖，针扎在指尖，渗出一点血珠。她回头瞪了一眼倚在门框上的人：「就你眼尖。」嘴上抱怨着，却乖乖把军装翻过来重缝。
苏晴走过来，自然地拿起她的手指，放进嘴里吮了吮。温热的触感让林薇浑身一僵，脸颊瞬间烧了起来，像被灶膛的火燎过。
「伤早好了，别总往外跑。」林薇抽回手，假装整理线头，声音细若蚊蚋。苏晴的伤拆了线没多久，就天天泡在训练场，教新兵格斗，演示侦察技巧，恨不得把一身本事全掏出来。
「新人里有个叫小石头的，悟性高，就是性子急，得多盯着点。」苏晴在她身边坐下，阳光落在她脸上，那道疤痕淡了许多，却依旧清晰，「跟你刚来时有点像。」
「我才不急。」林薇哼了一声，又忍不住问，「他也……是逃难来的？」
「嗯，家乡被日军占了，爹娘都没了，一路讨饭到的根据地。」苏晴的声音低了些，「这里的孩子，大多都有故事。」
林薇想起自己刚到延安时的茫然，想起苏晴在冷藏库递给她的匕首，想起太原水道里那只紧紧攥着她的手。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守护，早就悄悄在心里生了根。
她放下针线，从口袋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，递给苏晴：「给。」
是几块烤得焦香的红薯干，是周明的老乡送的，她特意留了最好的几块。
苏晴接过来，掰了一块放进嘴里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。「手艺见长。」上次林薇偷偷在灶台烤红薯，差点把锅烧糊，被苏晴笑了好几天。
「那是。」林薇得意地扬下巴，忽然想起什么，「对了，周医生说，上级要调一批人去前线医院，我报了名。」
苏晴嚼着红薯干的动作顿了顿：「什么时候的事？我怎么不知道。」
「就昨天，还没来得及说。」林薇看着她微沉的脸色，连忙解释，「前线需要懂药的人，我跟着周医生学了这么久，总不能一直待在后方……」
「前线危险。」苏晴打断她，语气有些硬。
「你不也天天在训练场摸爬滚打？」林薇抬头望进她的眼睛，「你说过，我们是战友。战友就该在需要的地方，不是吗？」
苏晴看着她清亮的眼睛，那里面没有丝毫怯懦，只有笃定和坚持，像极了初见时，这个姑娘抱着木箱从教堂的火海里跑出来的样子——那时她眼里是惶恐，此刻却是信仰。
她叹了口气，伸手揉了揉林薇的头发：「什么时候走？」
「下月初。」
「我去跟周明说，让他多给你备点止血粉和磺胺。」苏晴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土，「还有，格斗技巧再练练就，别到了前线被新兵蛋子比下去。」
林薇笑了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：「放心，保证不丢你这个教官的脸。」
送林薇去前线医院的那天，下了点小雨。苏晴牵着马，林薇背着药箱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，谁都没说话，只有马蹄踩过水洼的「嗒嗒」声。
快到村口时，苏晴突然停下脚步，从怀里掏出个东西，塞进林薇手里。
是那支刻着鸢尾花的钢笔。黄铜外壳被磨得发亮，笔帽上的花纹却依旧清晰。
「带着。」苏晴的声音有些哑，「密码本你背得熟，万一……用得上。」
林薇握紧钢笔，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，又酸又暖。她知道苏晴没说出口的话——万一遇到危险，这钢笔里的密码知识，或许能救她一命。
「你也是。」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药膏，塞进苏晴口袋，「训练别太狠，这药膏治跌打损伤，比你那瓶好用。」
苏晴笑了，点了点头。
马车来了，林薇跳上去，掀开帘子回头看。苏晴站在雨里，灰色的军装被雨水打湿，却依旧挺直着背，像村口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槐树。
「照顾好自己！」林薇大喊。
苏晴挥了挥手，没说话，只是看着马车越来越远，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。
前线医院比想象中更忙碌。炮弹时不时从头顶飞过，伤员一批批地送进来，林薇跟着周医生清创、缝合、包扎，常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。夜深人静时，她会坐在煤油灯前，摩挲着那支钢笔，想起苏晴在延安晒着太阳教她认密码的样子，心里就格外踏实。
这天，她正在给一个炸伤腿的小战士换药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！
「胜利了！我们胜利了！」
「日军投降了！」
林薇手里的镊子「当啷」一声掉在盘子里，她冲出去，只见战士们举着枪，老乡们敲着锣鼓，连躺在病床上的伤员都挣扎着坐起来，笑着流泪。
「林医生，你看！」小石头举着一张传单跑过来，上面印着醒目的大字——日本无条件投降！
林薇看着传单，眼泪突然涌了上来。那些牺牲在上海仓库的同志，长眠在太原关帝庙的小李，还有无数没来得及留下名字的人……他们期盼的这一天，终于来了。
她想起苏晴，想起延安的枣树林，想起小李妹妹的笑脸。她要回去，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。
归队的路走得格外轻快。火车穿过平原，越过山川，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。当她跳下火车，看到站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，突然就跑了过去。
苏晴穿着笔挺的军装，肩上多了颗星星，看到她跑过来，眼里的笑意像融化的春水。
「欢迎回家。」
「我回来了。」
林薇扑进她怀里，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皂角味，混着淡淡的硝烟味，安心得让人想哭。
阳光正好，洒在两人身上，暖洋洋的。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，是那首在延安学会的《东方红》，歌词里的希望，正一点点变成现实。
那支刻着鸢尾花的钢笔，被林薇妥帖地收在贴身的口袋里。它见证了烽火中的生死与共，也将陪着她们，走向一个没有战乱、只有安宁的未来。
初心不改，信仰不灭，她们的故事，还长着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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