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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针劫

夜阑听霜

冰莲在药柜上放了七日,仍未融化。

何霜枫晨起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那朵晶莹剔透的花。指尖轻触花瓣,寒意顺着指尖蔓延,却意外地不让人觉得难受。这种控冰之术绝非普通武功能达到的,她暗想。

"看够了吗?"

百里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何霜枫回头,看见她倚在内室门框上,一袭玄衣衬得肤色越发苍白。七日调养让她的伤势好转不少,只是右眼角的泪痣颜色似乎比往常深了些,像一滴凝固的血。

"我在想它能保持多久。"何霜枫指了指冰莲。

"看天气。"百里翊走到她身旁,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,"若遇阴雨,或许会流泪。"

何霜枫挑眉:"流泪?"

百里翊没有解释,只是伸手轻轻点了点冰莲最外层的一片花瓣。刹那间,那花瓣边缘凝出一滴小水珠,顺着冰晶纹路缓缓滑落,在木柜上留下一道湿痕。

"有意思。"何霜枫凑近观察,"这是寒鸦毒的能力?"

百里翊收回手:"一部分。"

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下来。自从那夜何霜枫用金针为百里翊压制寒毒后,某些无形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。现在她们都知道对方藏着秘密,却又默契地不去深究。

"今天我要去趟黑水镇。"何霜枫率先打破沉默,"赵员外家的小姐久咳不愈,约了今日看诊。"

百里翊皱眉:"三十里路。"

"骑马半日可到。"何霜枫整理着药箱,"你留在医馆休息,我明天回来。"

"我跟你去。"

"不行。"何霜枫断然拒绝,"你的伤——"

"已经好了七成。"百里翊打断她,"况且..."她顿了顿,声音低了几分,"朔月刚过,新月初升,是寒鸦最安静的时候。"

何霜枫抬头看她:"你在担心我?"

百里翊别过脸去:"还人情而已。"

最终何霜枫还是妥协了。此刻她骑在马上,看着前方百里翊挺拔的背影,不禁摇头。这人明明重伤初愈,背脊却挺得比谁都直,仿佛生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示弱。

正午时分,两人路过一处茶棚。何霜枫提议休息,百里翊虽然嘴上说着"不必",但还是勒住了马缰。

茶棚里人不多,几个商旅模样的男子正低声交谈。何霜枫选了张靠边的桌子,要了两碗粗茶。百里翊则站在她身侧,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。

"坐下吧,你这样更引人注目。"何霜枫压低声音。

百里翊这才勉强落座,但背脊依然挺得笔直,夜阑长棍就放在手边随时能拿到的地方。

"...听说北境又起战事?"邻桌的谈话声飘来。

"可不是,三天前刚传来的消息。寒鸦余孽偷袭了青崖关,死伤惨重。"

何霜枫注意到百里翊的手指突然收紧。

"夜阑将军不是驻守青崖关吗?"

"嗨,据说将军半月前就失踪了。有人说是叛逃,有人说是被暗杀..."

茶碗在百里翊手中裂开一道细缝。何霜枫及时按住她的手腕,感觉到脉搏快得惊人。

"别冲动。"她轻声道。

百里翊深吸一口气,松开茶碗。何霜枫招手又叫了一碗茶,故意提高声音:"兄长别恼,小妹这就给您换碗新的。"

这声"兄长"叫得百里翊一愣,随即会意,配合地低下头。她幽柔的面容配上隐忍的表情,倒真有几分像受了委屈的年轻公子。

离开茶棚后,百里翊一直沉默。直到黑水镇遥遥在望,她才突然开口:"我没有叛逃。"

何霜枫点头:"我知道。"

"青崖关守军是我带出来的兵。"百里翊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颤抖,"如果我在,不会让寒鸦余孽得手。"

何霜枫勒马靠近她:"你当时重伤濒死,能活下来已是奇迹。"

百里翊摇头,右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:"你不明白。寒鸦袭击青崖关不是巧合,他们是冲我来的。"

"为什么?"

"因为我知道得太多。"百里翊握紧缰绳,"关于'夜莺计划',关于...皇室秘术。"

何霜枫心头一跳。玉壶宗灭门案就与皇室秘术有关。她正想追问,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

一队官兵拦在镇口,正在逐个盘查行人。为首的军官手持一幅画像,不时对照过往路人。

百里翊立刻压低斗笠:"绕道。"

两人刚调转马头,身后就传来一声厉喝:"前面两人,站住!"

何霜枫感到百里翊的身体瞬间绷紧,夜阑长棍已滑入掌心。她不动声色地按住百里翊的手腕,摇了摇头。

"官爷有何贵干?"何霜枫转身,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。

军官走近,狐疑地打量着她们:"从哪里来?干什么的?"

"白露城来的大夫,受邀给赵家小姐看诊。"何霜枫亮出药箱上的标记——那是各地官府都认可的医者徽记。

军官的视线移向百里翊:"这位是?"

"家兄。"何霜枫面不改色,"自幼哑疾,不便应答,还请见谅。"

军官盯着百里翊看了半晌。斗笠阴影下,只能看见她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。终于,军官摆摆手:"进去吧。最近有叛军流窜,天黑前务必找地方落脚,别在街上逗留。"

进了镇子,何霜枫发现百里翊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。

"那画像上是你?"

百里翊微不可察地点头:"皇城司的通缉令。"

赵家诊病进行得很顺利。小姐只是普通的风寒入肺,何霜枫开了几副药便告辞了。赵员外热情留客,但何霜枫以"家兄体弱需早歇"为由婉拒,带着百里翊住进了镇上最不起眼的一家小客栈。

入夜后,何霜枫正在灯下研读医书,百里翊突然从窗边闪身进来,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。

"你去哪了?"何霜枫合上书。

"查了点事情。"百里翊摘下蒙面黑巾,露出凝重的表情,"青崖关陷落是假消息。"

何霜枫挑眉:"怎么说?"

"镇上有个老兵,刚从北境回来。他说青崖关安然无恙,但朝廷派了钦差接管防务,原守军全部被调往漠北。"百里翊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夜阑长棍,"他们在找什么东西...或者说,什么人。"

何霜枫若有所思:"所以你确实是他们的目标。"

百里翊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块折叠的布帕。展开后,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质令牌,上面刻着一只展翅乌鸦。

"这是..."

"从钦差副使身上'借'来的。"百里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"皇城司寒鸦卫的令牌,本该在二十年前就绝迹了。"

何霜枫接过令牌仔细查看。当翻到背面时,她呼吸一滞——那里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,与她师父临终前交给她的玉壶宗密令上一模一样。

"怎么了?"百里翊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。

何霜枫迅速收敛表情:"没什么,只是没想到皇城司还在用这么老旧的令牌制式。"她转移话题,"你打算怎么办?"

百里翊收起令牌:"先弄清他们找什么。如果与我有关,就不能连累青崖关的弟兄。"

话音刚落,窗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百里翊眼神一凛,瞬间吹灭油灯。黑暗中,她一把拉过何霜枫,两人紧贴在墙边阴影处。

"几个?"何霜枫耳语道。

"四个,东南西北各一个。"百里翊的声音几不可闻,"不是普通官兵,脚步太轻。"

何霜枫从袖中滑出三枚银针:"冲我来的?"

"难说。"百里翊拧开夜阑长棍,十字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,"待会我开路,你趁机走。"

"想都别想。"何霜枫瞪了她一眼,尽管在黑暗中这个眼神毫无威慑力。

第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的瞬间,百里翊的剑已经刺出。那人勉强闪避,还是被划破了肩膀。与此同时,另外三个方向的门窗同时被撞开。

何霜枫背靠百里翊,手中银针连发。冲在最前的黑衣人闷哼一声,捂着脖子倒地。但更多的人从黑暗中涌出,转眼间狭小的客房内已挤满敌人。

"不止四个!"百里翊格开一柄长刀,反手刺穿偷袭者的喉咙,"至少十个!"

何霜枫的金针在近距离威力大减,不得不抽出腰间软剑迎敌。她的剑法轻盈灵动,与百里翊凌厉狠辣的招式形成鲜明对比,却意外地配合默契。

"左边!"何霜枫一声提醒,百里翊头也不回地向左横斩,一个试图偷袭的黑衣人应声倒地。

激战中,百里翊的旧伤被牵动,动作微微一滞。一柄长剑抓住空隙直取她心口。何霜枫想都没想就扑过去,用肩膀硬生生接下这一剑。

"何霜枫!"百里翊的声音陡然变调。

何霜枫咬牙拔出肩头的剑,反手刺入对方咽喉。鲜血喷涌而出,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袍。

"小伤...不碍事..."她勉强笑道,脸色却迅速苍白下去。

百里翊眼中闪过一丝血色。她突然将夜阑长剑抛向空中,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。刹那间,房间温度骤降,所有人都呼出了白气。

"寒鸦泣血..."为首的黑衣人惊恐地后退,"快撤!"

太迟了。夜阑长剑在空中分裂成数十根冰锥,暴雨般射向四周。每一根冰锥都精准地穿透一个黑衣人的咽喉,没有伤及何霜枫分毫。

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时,整个房间已覆上一层薄霜。百里翊踉跄了一下,单膝跪地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。

何霜枫强忍肩伤,爬到百里翊身边:"你疯了?重伤未愈就用禁术!"

百里翊抬起苍白的脸,右眼角的泪痣不知何时变成了冰蓝色:"你...先管好...自己的伤..."

说完这句话,她眼前一黑,栽倒在何霜枫怀里。

何霜枫再次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茅屋里。肩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包扎,隐隐作痛但不再流血。她试着坐起来,一阵眩晕又迫使她躺了回去。

"别动。"

百里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她端着一碗药走进来,脸色比何霜枫好不到哪去,嘴唇几乎没有血色。

"这是哪?"何霜枫虚弱地问。

"猎户的临时住处,很安全。"百里翊扶她起来喝药,"我们昏迷了一天一夜,是客栈小二把我们送出来的。"

何霜枫皱眉回忆:"那小二..."

"死了。"百里翊的声音冷得像冰,"全镇十七个无辜百姓,都因为给我们提供过帮助而被灭口。"

何霜枫的手一抖,药碗差点打翻。百里翊接过碗,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指。

"不是你的错。"百里翊低声道,"是皇城司...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了。"

何霜枫注意到百里翊右手腕上多了一道新鲜的伤痕,形状像被什么灼烧过:"这是?"

百里翊迅速拉下袖子遮住伤痕:"没什么。"她转移话题,"你的伤需要静养几天,我已经传信给白露城的药童,让他暂时照看医馆。"

何霜枫没有追问,但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——那道伤痕很可能是某种血契术的印记,百里翊多半是用自己的血为引,施展了追踪或隐匿的秘术。

"那些人为什么追杀你?"她换了个问题。

百里翊沉默片刻:"因为我体内有他们想要的东西。"

"寒鸦毒?"

"不止。"百里翊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"凤凰印记下封印着'夜莺计划'的核心秘术。当年我逃出皇城司时,意外带走了它。"

何霜枫心跳加速:"什么秘术?"

"不知道。"百里翊摇头,"记忆被封印了。只记得...很重要,重要到他们不惜屠城也要找回来。"

屋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叫声。百里翊警觉地起身,从窗缝观察外面的动静。何霜枫趁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——剑上果然淬了毒,幸好不致命,只是让她浑身无力。

"我们得尽快离开。"百里翊回头说,"追兵已经搜到三里外了。"

何霜枫试着运功,发现内力滞涩难行:"我拖累你了。"

百里翊蹲下身,与她平视:"你为我挡了一剑,记得吗?"她幽柔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生动,"夜阑从不欠人情。"

"所以?"

"所以这次换我带你走。"百里翊转身蹲下,"上来。"

何霜枫犹豫了一下,还是趴上了她瘦弱的背。出乎意料的是,百里翊的力气大得惊人,背着她站起来时连晃都没晃一下。

"抓紧。"

随着这两个字,百里翊纵身跃出窗户,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。何霜枫搂着她的脖子,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略微加快的心跳,但步伐却异常稳健。

这个看似瘦弱的身体里,究竟藏着怎样的力量?

入夜后,两人在一处山洞落脚。百里翊生起一小堆火,又出去转了一圈,回来时手里拎着两只野兔。

"你会打猎?"何霜枫有些意外。

百里翊熟练地处理着猎物:"在军营学的。"她顿了顿,"那之前...好像也经常在野外生存,但记不清了。"

何霜枫看着她利落的动作,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了解得太少了。百里翊的过去像被撕碎的书页,只剩下零星的片段。

兔肉烤熟后,百里翊把较嫩的部分都撕给何霜枫。两人沉默地吃着,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打破寂静。

"何霜枫。"百里翊突然开口,"如果...我是说如果,有一天你发现我体内封印的东西很危险,你会怎么做?"

何霜枫抬头看她:"那要看多危险。"

"足以毁灭一座城的那种。"

"我会先想办法把它取出来。"何霜枫认真地说,"然后再决定是毁了它,还是用它做点好事。"

百里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:"你不怕?"

"怕什么?"

"怕我...变成怪物。"

何霜枫轻笑一声,不小心牵动伤口,又倒吸一口冷气:"嘶...你现在的样子离怪物可差远了。"

百里翊没有笑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"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它...在梦里。那东西在我体内蠕动,像活的一样..."

何霜枫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:"等我们回白露城,我帮你查查师父留下的医典。玉壶宗对封印术有些研究。"

百里翊抬头,火光映照下,她右眼角的泪痣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:"为什么帮我?"

"医者仁心?"何霜枫半开玩笑地说,随即正色道,"好吧,其实我也想弄清楚,为什么皇城司要追杀一个带着玉壶宗秘密的人。"

两人相视一笑,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目光中流转。洞外,一轮新月悄然升起,照见两个伤痕累累却依然倔强的灵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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