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酿

暮色染透窗纸时，何霜枫合上了医馆最后一块门板。

她转身，看见百里翊正在擦拭夜阑长棍。烛火映照下，那根能变形为十字剑的武器泛着冷光，而握着它的手却比兵器更加凌厉。百里翊的指尖抚过棍身上"夜阑卧听风吹雨"的刻字，神情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这一件事。

何霜枫的心突然揪紧。明日她们就要启程前往皇城司，结束这一切恩怨。生死未卜。

"都安排好了？"她轻声问。

百里翊抬头，右眼角的泪痣在烛光下红得惊心："小竹会照看医馆，赵大娘答应每天来喂猫。"她顿了顿，"你呢？药材都清点完了？"

何霜枫点头，却站在原地没动。她看着烛光勾勒出百里翊精致的侧脸线条，从秀挺的鼻梁到微微上扬的唇角，每一处都熟悉得令人心痛。这一年来，她看着这个重生后的女子一点点找回记忆，从懵懂无知到如今重拾锋芒，唯独那份对她的依赖从未改变。

"看什么？"百里翊察觉到她的目光，挑眉问道。

何霜枫没回答，径直走过去，一把夺过夜阑长棍扔到旁边桌上。在百里翊惊讶的目光中，她扣住对方的后脑，狠狠吻了上去。

这个吻带着药香的苦涩和压抑太久的渴望。百里翊起初僵硬了一瞬，随即热烈地回应起来。她的手插入何霜枫的白发间，力道大得几乎扯痛头皮，但何霜枫毫不在意，反而更用力地将她压向自己。

两人踉跄着后退，撞翻了药柜。几个瓷瓶落地粉碎，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。何霜枫趁机将百里翊压在柜门上，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衣襟。当指尖触碰到心口处那个凤凰印记时，百里翊突然颤抖起来。

"怎么了？"何霜枫稍稍退开，发现百里翊眼中含着泪水。

"想起..."百里翊声音哽咽，"你为我做的一切..."

何霜枫吻去她眼角的泪，舌尖尝到咸涩的味道："傻子，那都是我甘愿的。"

她继续向下，唇瓣贴上那个凤凰印记。百里翊猛地弓起身子，手指深深掐入何霜枫的肩膀。印记在唇下微微发烫，与何霜枫锁骨下的龙印产生奇妙共鸣，一股暖流在两人之间循环往复。

"去...榻上..."百里翊喘息着说。

何霜枫一把抱起她——重生后的百里翊比从前丰润了些，但依然轻得令人心疼——大步走向内室的床榻。途中百里翊扯散了她的发带，白发如瀑般垂落，与百里翊的黑发交织在一起，黑白分明却又浑然一体。

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何霜枫小心地覆上去，生怕压到百里翊身上还未完全消退的伤痕。她的手指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，每一处都记得来历——这是皇城司的烙铁，那是银鸦卫的飞镖...

"不疼了。"百里翊仿佛看透她的心思，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，"有你在，早就不疼了。"

何霜枫低头吻她，同时另一只手解开两人的衣衫。当肌肤毫无阻隔地相贴时，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。百里翊的身体比常人凉些，像一块温润的玉石，而何霜枫则如火般滚烫，恰到好处地温暖着她。

"这次...我在上。"百里翊突然翻身调换位置，黑发垂下来像一道帷幕将两人笼罩。

何霜枫挑眉："凭什么？"

"凭我记得某些人当初趁我失忆，骗我说她是'兄长'。"百里翊眯起眼睛，指尖划过何霜枫的锁骨，"何'兄'长？"

何霜枫哑然失笑，随即一个巧劲重新夺回主动权："那是权宜之计。"她扣住百里翊的手腕按在枕上，"现在嘛...医者当仁不让。"

百里翊还想反驳，却被一个深吻堵住了所有言语。何霜枫太了解这具身体了——知道轻咬哪处会让百里翊颤抖，抚摸哪里能让她呜咽出声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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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***两人相拥而卧。百里翊疲惫地靠在何霜枫胸前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。

"后悔吗？"她突然问。

何霜枫把玩着她的一缕黑发："后悔什么？"

"当初...在往生阵前。"百里翊轻抚她雪白的发丝，"为我付出这么多。"

何霜枫捉住她的手，在掌心印下一吻："那你呢？在寒鸦谷主峰，施展那个禁术时，可曾后悔？"

百里翊沉默片刻，摇头："从未。"

"我的答案也一样。"何霜枫将她搂得更紧，"睡吧，明天还要赶路。"

百里翊在她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，很快呼吸均匀。何霜枫却久久无法入睡，借着月光凝视怀中人的睡颜。那张平日里冷峻的脸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，右眼角的泪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，像一滴永远落不下的泪。

她轻轻吻了吻那颗泪痣，无声地许下承诺：这一次，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。

黎明时分，白露城还笼罩在薄雾中，医馆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。

何霜枫将最后一个包袱系在马鞍上，转身看到这幅场景，不禁愣住。人群中有她救治过的病人，有常来串门的邻居，甚至还有远郊的农户——那位曾被百里翊从皇城司手中救下的阿树站在最前面，手里捧着一个粗布包裹。

"这是..."百里翊牵着马从后院出来，也被这阵仗惊到了。

阿树上前一步，将包裹递给百里翊："将军，乡亲们的一点心意。"

百里翊解开包裹，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匕首，刀鞘上刻着"除暴安良"四个字。她认得这是镇上铁匠老李的手艺——那位曾被她从土匪手中救下的老兵。

"这..."

"收下吧，李爷爷打了三个月呢。"阿树憨厚地笑着，又递上一个小布袋，"这是我娘绣的平安符。"

一位拄拐的老妪颤巍巍上前，将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塞给何霜枫："何大夫，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，就这块帕子还算拿得出手..."

紧接着，更多礼物被塞到两人手中：孩童编的艾草环，农家自制的腊肉，药童小竹连夜抄写的医书...何霜枫和百里翊应接不暇，很快怀里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心意。

最令人意外的是酒肆老板王叔。当两人终于上马准备启程时，他气喘吁吁地追上来，怀里抱着一坛密封的老酒。

"十年陈酿桃花酿！"他不由分说将酒坛塞进马鞍袋，"留着庆功喝！"

百里翊坐在何霜枫前面，被她环在怀中。她能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，稳定而温暖。白露城的百姓站在道路两旁，有人抹泪，有人祝福，更多人只是沉默地目送。

"早些回来啊！"阿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，"我娘说要给你们做桃花糕呢！"

百里翊突然眼眶发热。曾几何时，她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孤独，像她的武器一样冷硬无情。但现在，这些质朴的情谊像春风般融化了她心底最后的坚冰。

何霜枫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，轻轻握了握她的手："坐稳了。"随即一夹马腹，骏马扬蹄向前。

晨光中，两人一骑的身影渐行渐远，最终消失在官道拐角处。白露城的轮廓在背后渐渐模糊，而前方，等待她们的是未知的险途与最终的决战。

正午时分，两人在一处溪流边休息。

何霜枫检查了一下马匹的状况，确认没有疲劳过度后，取出干粮递给百里翊。百里翊接过面饼咬了一口，突然皱眉按住后腰——那里有一道旧伤，是银鸦卫的飞镖留下的。

"疼？"何霜枫立刻注意到她的异常。

百里翊摇头："只是骑马颠的，没事。"

何霜枫没说什么，但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，倒出几滴药油在掌心搓热，然后不容拒绝地掀起百里翊的后襟。那道伤疤已经愈合，但阴雨天还是会酸痛。她熟练地按摩着周围穴位，力道恰到好处。

百里翊舒服地叹了口气，向后靠在何霜枫肩上："何大夫手法了得。"

"专治各种不服。"何霜枫在她耳边低语，热气拂过敏感的耳廓。

百里翊耳尖泛红，轻咳一声转移话题："按照这个速度，三天能到皇城。"

"嗯。"何霜枫收起玩笑的神色，"你有什么计划？"

百里翊取出夜阑长棍，轻轻拧开又合上："皇城司总部在地下，有七层。莫言愁...只是冰山一角。"

何霜枫想起那个被自己斩首的师叔，胃部一阵翻腾。她至今不明白，为何曾经温文尔雅的莫师叔会变成那般模样。

"我们不需要杀穿七层。"百里翊继续道，"只需找到司主——一切罪恶的源头。"

"司主..."何霜枫回忆着《青囊书》上的记载，"据说他修炼了某种邪功，能吸人内力为己用。"

百里翊点头："正是他主导了'夜莺计划'，用活人试验《青囊书》上的禁术。"她握紧夜阑长棍，"这次，我要亲手结束这一切。"

何霜枫注意到她说"我"而不是"我们"，不禁皱眉："又想一个人扛？"

"不。"百里翊转身直视她的眼睛，"这次我们一起。但..."她犹豫了一下，"如果情况危急，你必须先走。"

何霜枫冷笑一声，从针包里取出一根银针："再说这种话，我就用针扎哑你。"

百里翊不躲不闪，反而凑近一步："你舍不得。"

何霜枫被她的笃定气笑了，最终收起银针，转而捏了捏她的脸："越来越放肆了。"

两人笑闹一阵，继续上路。这次何霜枫刻意放慢了速度，虽然百里翊嘴上不说，但她知道那些旧伤经不起长途颠簸。而百里翊则悄悄将内力通过相贴的背部渡入何霜枫体内——白发后的何霜枫经脉受损，容易疲劳。

这种心照不宣的关怀，比任何誓言都更能说明两人的羁绊。

日落时分，她们在一处废弃的驿站过夜。何霜枫生起一小堆火，烤热了乡亲们给的干粮。百里翊检查了一遍夜阑长棍的机关，确保战斗时不会出问题。

"霜枫。"火光照耀下，百里翊突然开口，"如果...这次失败了呢？"

何霜枫头也不抬："那就一起死。"

"我是认真的。"百里翊拧动长棍第七次，"你有大好的医术，可以救更多人..."

何霜枫放下干粮，走到百里翊面前蹲下。她取出一根金针，在火上消过毒，然后轻轻拉开百里翊的衣襟，露出心口的凤凰印记。

"你做什么？"百里翊疑惑地问。

"给你留个记号。"何霜枫说着，金针已经刺入皮肤。

百里翊没有躲闪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在自己心口刺下一朵小小的霜花图案。金针带着何霜枫特制的药液，刺青会永远留在皮肤上，与凤凰印记交相辉映。

"好了。"何霜枫收起金针，"现在你身上有我的标记，跑不掉了。"

百里翊低头看着那朵霜花，突然一把抱住何霜枫："傻子..."

何霜枫回抱住她，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："要死也得先治好你再说。"

火堆噼啪作响，映照着相拥的两人。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，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。

深夜，何霜枫被一阵灼热感惊醒。

她发现百里翊正痛苦地蜷缩在一旁，心口的凤凰印记散发着诡异的红光。与此同时，她自己锁骨下的龙印也灼热难当，仿佛有火在皮下燃烧。

"百里翊！"她连忙扶起对方，"寒毒又发作了？"

百里翊摇头，冷汗涔涔："不是寒毒...是感应..."她艰难地指向东南方向，"皇城司...有人在启动大阵..."

何霜枫心头一震。她想起《青囊书》上记载的"血祭大阵"——以活人精血为引，强行抽取天地能量的邪术。

"必须阻止他们。"百里翊挣扎着站起来，"现在就走！"

何霜枫知道她说得对，但看着百里翊痛苦的样子，心如刀绞："你这样怎么赶路？"

百里翊已经收拾好行装，夜阑长棍握在手中："我能行。"她的眼神坚定如铁，"这次换我保护你。"

何霜枫还想说什么，突然感到龙印传来一阵强烈的脉动。与此同时，百里翊的凤凰印记也亮到极致。两人同时望向皇城方向，仿佛看到了冲天的血光。

无需言语，她们知道最终的战斗即将开始。这一年来平静生活的假象被彻底打破，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。

何霜枫迅速收拾好行囊，将乡亲们送的桃花酿小心地包好系在马鞍上："留着庆功喝。"她重复着酒肆老板的话，努力让语气轻松些。

百里翊翻身上马，伸手拉何霜枫坐在自己身后："抓紧了，这次我带你。"

何霜枫环住她的腰，感受着那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躯体。马匹在夜色中疾驰，冷风扑面而来，却吹不散两人心中的火热。

无论前方有什么，她们都将一起面对。这一次，不再有牺牲，不再有别离，只有并肩而战的誓言和同生共死的决心。

月光下，两人一骑的身影如利剑般刺破黑暗，向着皇城方向疾驰而去。夜风送来远处桃花的香气，混合着马鞍上那坛桃花酿的醇香，仿佛在预示着——

待到尘埃落定日，必是桃花盛开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