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金雀”赌局

“金雀”这地方，名字听着挺贵气，但其实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吃人不吐骨头的糜烂。厚重的鎏金大门一开，震耳欲聋的电音混着呛人的雪茄味、昂贵香水味，还有饱含欲望的腥甜，劈头盖脸砸过来。陆柠的心脏跟着鼓点狂跳，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。脚下踩着厚得能陷进去的暗红色地毯，头顶是巨大到离谱的鎏金吊灯，晃得人眼花。到处都是光鲜亮丽的人影，男男女女，眼神迷离，笑声放荡，像一群在末日狂欢的幽灵。

林薇薇显然熟门熟路。她下巴微扬，挽着陆柠的手臂，像只骄傲的孔雀，径直穿过喧嚣的公共区域。门口穿着考究西服的门童对她恭敬地微微躬身，七拐八绕，推开一扇厚重的暗门，里面的喧嚣瞬间被隔绝了大半。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烟酒气和一种……金钱快速流动的紧张气息。

“哟！薇薇姐！可算来了！” 一个穿着花衬衫、油头粉面的男人立刻迎上来，眼神在林薇薇身上黏糊糊地转了一圈，才落到陆柠脸上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，“这位美女是……？”

“我最好的姐妹儿，陆柠！” 林薇薇亲热地介绍，把陆柠往前推了推，“带她来玩玩，散散心。阿峰、莎莎姐，你们可得多照顾着点！” 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人，一个穿着紧身红裙、妆容浓艳的女人懒洋洋地抬了抬眼，算是打过招呼；另一个梳着大背头、戴着金链子的男人咧开嘴笑了笑，露出颗闪亮的金牙，眼神像黏在陆柠身上撕不下来。

“必须的！薇薇姐的姐妹就是我们的姐妹！” 花衬衫男拍着胸脯，麻利地给陆柠拉开椅子，“坐坐坐！美女喝点什么？香槟？还是来点带劲儿的？”

陆柠浑身不自在，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。她勉强扯了扯嘴角：“香槟就好，谢谢。” 声音有点发紧。她想逃，但林薇薇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她的胳膊。

牌局很快开始。扑克牌在铺着墨绿色绒布的台面上滑过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陆柠根本不懂这些有钱人的玩法，什么德州什么梭哈，规则听得她头大。她只想赶紧输点小钱，应付过去就走人。好在林薇薇那几个朋友似乎也手生，气氛还算轻松。

起初几把，陆柠运气居然不错。押得小，赢了几把。香槟一杯接一杯地被阿峰殷勤地续上。冰凉带气泡的液体滑入喉咙，最初的紧张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。耳边是林薇薇兴奋的尖叫：“哇！柠柠你好厉害！” 是莎莎姐懒洋洋的夸赞：“新手运就是旺啊！” 是阿峰和金牙男夸张的懊恼：“又给美女送钱了！该罚！” 说着不知不觉又灌了她一杯。

灯光似乎变得有些迷离，音乐声也模糊成了背景音。那些恭维话像暖流，包裹着她冰冷僵硬的身体。多久了？多久没被人这样“重视”过？在陆家，她是空气；在贺萧阑眼里，她是垃圾。只有在这里……酒精上头，陆柠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，眼神也有些涣散，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。

“柠柠，手气这么好，不玩大点可惜了呀？” 林薇薇凑在她耳边，“你看，本金都翻倍了！下一把，咱们玩个大的？” 她指着桌面上明显加大的筹码。

陆柠脑子有点懵，心跳得很快，一种奇怪的冲动涌上来。她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，把面前赢来的筹码，加上林薇薇塞给她的一小摞，全推了出去。

开牌。

她输了。输得干干净净。

心猛地一沉，刚才那点虚幻的暖意瞬间被冰水浇透。

“哎呀！可惜了！” 阿峰拍着大腿。

“就差一点！” 莎莎姐假惺惺地惋惜。

金牙男嘿嘿笑着，眼神贪婪地扫过陆柠瞬间煞白的脸。

“怕什么！” 林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豪气干云的气势。她一把抽出陆柠口袋里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，“啪”地拍在桌子上。“刷我的！柠柠！姐们儿给你兜底！手气马上回来！下一把准赢大的！信我！” 她的眼神灼灼地盯着陆柠，带着不容置疑的野心和自信。

陆柠看着那张卡片，像看着一条吐信的毒蛇。理智在尖叫：不行！快停下！但林薇薇那句“信我”，还有周围那些“朋友”们怂恿的目光，酒精带来的晕眩和那点被捧起来的、虚假的“自信”，像一只无形的手，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。她需要翻本！她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输光！她需要赢一次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！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 她嘴唇哆嗦着，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。

林薇薇不由分说，拿起卡片递给旁边的服务生，同时对陆柠催促道：“柠柠，签个字就行！快！这把牌好！”

一张印着复杂条款的借款单被推到陆柠面前。金额栏是空着的，等着她跳进去。陆柠的手抖得厉害，脑子一片混沌。她看着林薇薇“信任”的眼神，一股破釜沉舟的绝望涌上来。她抓起笔，手指僵硬地，在借款人那里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陆柠。笔迹歪歪扭扭，像濒死的虫子。

签了第一次，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。

接下来的牌局，彻底失控。

赢？偶尔有，小得可怜。输？一次比一次大。

每次陆柠输得脸色惨白想要停下，林薇薇就仗义地拍出那张卡：“刷！柠柠！下一把肯定翻盘！” 阿峰他们会恰到好处地起哄：“就是！风水轮流转！”“美女这把牌面多好！跟！”

一杯杯酒被灌下去，意识越来越模糊。眼前只剩下花花绿绿的筹码在旋转，耳边是疯狂的下注声和开牌后的尖叫或叹息。签单，麻木地签单，一张又一张。金额栏里的数字像滚雪球一样疯狂往上跳。她像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，只知道跟着指令，签字，再签字。

“开！”

“哈哈！通杀！”

金牙男狂笑着把桌面上所有的筹码哗啦啦扫到自己面前。陆柠面前的桌子，空空如也。

林薇薇拿起最后一张刚签好的单子，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，凑到眼神呆滞、脸色惨白如纸的陆柠面前，声音依旧甜腻，却像冰锥一样刺进她混沌的脑子里：

“柠柠宝贝儿，手气差了点哈。不过没事儿，姐妹儿挺你！喏，加上这把，拢共也就……”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，报出一个天文数字，“……三千七百八十五万六千块。小意思！咱们下次再战！肯定能赢回来！”

轰——！

那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陆柠脑子里炸开！所有的酒精、眩晕、虚假的亢奋瞬间被炸得灰飞烟灭！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灭顶的恐惧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，让她浑身血液都冻僵了！

三……三千多万？！

她猛地抬起头，对上林薇薇那双笑意盈盈、却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。那眼底深处，分明是猎人看着猎物终于掉进陷阱的残忍快意！

完了。

陆柠眼前一黑，身体晃了晃，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桌沿，才没瘫软下去。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，只剩下彻骨的寒冷，从脚底板一路窜到天灵盖，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