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明轩（下）

陆柠镇定的回答完，会议室里一片死寂。

顾明轩那句“材料留下，我们会评估”，冷得像冰。对面深空资本的人眼神扫过陆柠三人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。

三人礼貌的鞠了一躬，默默走出会议室。

像打了败仗的逃兵。

陆柠的背挺得笔直，每一节都像被钉进了钢钉，僵硬得发疼。她垂在身侧的手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，紧握着那份简陋得可笑的“商业计划书”，几张被顾明轩的问题戳得千疮百孔的纸。

“陆小姐。”

是顾明轩身边的男助理。

“顾先生请您稍等片刻。”

陆柠突然僵住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猛地往下一坠！血液“嗡”地一声冲上头顶，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下彻骨的冰凉。单独留下？他想干什么？是觉得刚才的羞辱还不够，要再补上几刀？

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渗出的冷汗，把廉价西装的里衬都浸湿了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。

回到会议室里，助理在身后轻轻带上了门。

“咔哒。”

一声轻响，却像惊雷。

偌大的空间里，只剩下她和顾明轩。

绝对的安静，放大了陆柠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
顾明轩没说话。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。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，只有纯粹的审视和评估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终于，顾明轩动了。

他缓缓站起身，一步步绕过宽大的会议桌，走到陆柠身边。

陆柠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，像一张拉满的弓。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、带着距离感的雪松和乌木混合的木质香。

顾明轩停在她身侧，没有坐下，而是微微俯身，强烈的侵略感扑面而来。

他低下头，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睛，透过镜片，牢牢锁住她。

“陆柠。”他开口，声音低沉醇厚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，“U盘里那套零日漏洞检测算法的核心框架，谁给你的？”

轰——！

陆柠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

U盘？他怎么知道？他怎么会知道U盘？他甚至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？！

巨大的震惊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，让她几乎窒息。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狠狠磨过，干涩发紧。她下意识地想后退，后背却死死抵住了冰冷的椅背，退无可退。

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，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，声音因为竭力控制而显得有些沙哑和紧绷：

“自学的。”两个字，从牙缝里挤出来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倔强。

“自学？”顾明轩重复了一遍，尾音微微上扬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冰冷刺骨的质疑。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、却锋利如刀的弧度，像是在看一个蹩脚撒谎的孩子。“能写出那种级别的底层架构？陆柠，你的‘自学’能力，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。”

沉默几秒后，顾明轩似乎失去了继续逼问的耐心，或者觉得她的谎言太过拙劣。他直起身，抬起了左手腕看表。

随着他抬腕的动作，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袖口，自然地向上滑落了一小截。

刹那间——

一道冰冷的金属光泽，在会议室的顶灯下猝不及防地刺入陆柠的眼底！

陆柠的瞳孔，在那一瞬间骤缩，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。

就在顾明轩那截线条利落的手腕上，缠绕着一条极细、却异常精致的暗金色表链。而表链尽头，垂挂着的——

一枚样式极其古朴的、泛着温润旧时光泽的……圆形鎏金怀表！

那怀表的表盖边缘，清晰无比地雕刻着一圈繁复而独特的藤蔓缠绕玫瑰的纹饰。

陆柠的脑子彻底一片空白。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，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巨响。咚咚，咚咚，震得她耳膜生疼。

那纹饰她死都不会认错！

三年前，帝都陆家那个虚伪的“养母”，在逼她穿上那些白裙子时，曾“施舍”般扔给她一个旧首饰盒。里面除了些假珠宝，就有一颗孤零零的、同样鎏金材质、边缘雕刻着一模一样藤蔓玫瑰纹饰的……旧纽扣。

养母当时是怎么说的？带着一种刻意的、高高在上的怜悯：“拿着吧，不值钱的小玩意儿，不过……倒是你那个短命鬼亲妈留下的唯一东西了。”

后来，在那个屈辱的雨夜，她烧光了所有裙子。火焰吞噬布料时，那颗被她随身携带的纽扣滚落出来，掉进了燃烧的灰烬里，她甚至没来及多看一眼。

那场大火仿佛再次燃烧，繁复的花纹和顾明轩腕间这枚精致古老的怀表，在她眼前轰然重叠。

为什么？这枚和她生母遗物有着一模一样纹饰的怀表，为什么会被顾明轩贴身佩戴？！

无数混乱、惊骇、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窜入陆柠的脑海，让她浑身发冷，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顾明轩显然捕捉到了她这瞬间剧法掩饰的失态。金丝眼镜后的目光，变得更加幽深难测。

他不再追问U盘，也不再提算法。

只是微微俯身，再次靠近陆柠耳边：

“保持联系。”

说完，他径直离开了会议室。

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。

偌大的空间里，只剩下陆柠一个人。

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，跌坐回冰冷的椅子上。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，带来一阵阵恶寒。

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，将深城踩在脚下。

陆柠却只觉得刻骨的冷。

顾明轩最后那句话，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