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场的鼓声咚咚敲响,沉闷而有力,仿佛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。我站在看台一角,混在人群里,目光穿过炽烈的阳光落在不远处的队列中。姐姐穿着一身灰布兵服,站得笔直,身影纤细却不显柔弱,像是一根倔强生长的青竹,逆着风仍不肯弯腰。
考核分为三项:举重、射箭和搏击。前两项她完成得平淡无奇,显然是刻意收了力——举重时勉强达标,射箭也只堪堪中了七环。周围的老兵们嗤笑出声,“啧啧,这细皮嫩肉的小子,跑来军营享福来了吧?”那些低语钻进耳朵,带着刺人的轻蔑。姐姐没动,甚至连头都没抬,只是握弓的手微微收紧,指节泛白。
我在人群里攥紧了帕子,手心渗出薄汗。她是在等最后一项。搏击考核是混战,二十人一组,能站着到最后的人才算过关。而她的组里偏偏有个叫王虎的老兵,正是前几日挑衅她的人。此刻,那人正摩拳擦掌,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寒光。
搏击考核的哨声刚落,王虎那蒲扇大的拳头就带着风砸向姐姐面门。他是营里出了名的蛮力,据说能徒手掀翻马车,此刻狞笑着吼道:“小白脸,今日就让你知道军营不是绣花坊!”
周围的兵卒都停了手,抱臂看戏。我站在看台角落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——姐姐若是用苏家枪法的杀招,一招就能卸了他的胳膊,可那样太过扎眼;可若只用寻常搏击中的蛮力,以她女子的身量,绝扛不住这一拳。
就在拳头离面门只剩半尺时,姐姐突然动了。她没退反进,左脚像钉钉子似的踏在王虎前腿内侧,右手看似随意地搭上他的手腕,指尖精准地扣在他腕间的麻筋上。王虎的拳头猛地一滞,力道竟泄了大半。
这还没完。姐姐手腕一翻,借着王虎前冲的惯性,左臂屈肘,不是撞向他厚实的胸膛,而是以一个刁钻的角度,肘尖擦着他的肋骨,狠狠顶在他腋下的软肉上。那是人体最不耐力的地方,王虎“嗷”地痛呼出声,整个人瞬间失衡,庞大的身躯像座山似的往前倾。
说时迟那时快,姐姐脚下轻轻一勾,正绊在他支撑腿的脚踝上。这一勾用的不是蛮力,而是巧劲,恰好卡在他重心转移的瞬间。王虎踉跄着往前扑,姐姐却已借着他的力道往后退了半步,右手顺势一推——动作轻得像拂尘,可三百斤的王虎竟像被巨石砸中,“砰”地一声摔在沙地上,啃了满嘴泥,半天爬不起来,疼得直哼哼。
整个校场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旗帜的声音。
两个不知深浅的兵卒对视一眼,一左一右扑上来。左边那个挥拳打向姐姐后腰,右边那个伸脚去绊她腿。姐姐不慌不忙,身子猛地往下一沉,像泥鳅似的从两人中间滑过,同时左手往后一扬,指尖扫过左边兵卒的腰侧——那是笑穴,那兵卒顿时笑得浑身发软,拳头落不下来;右手则在滑过右边兵卒时,屈指在他膝盖后窝一弹,那兵卒腿一软,“噗通”跪倒在地。
不过两息功夫,又倒了两个。
剩下的人彻底傻了,没人再敢上前。姐姐站在场地中央,灰布兵服被风吹得微微鼓荡,额角的汗滴落在沙地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她没看倒在地上的人,只垂着眼,仿佛刚才那几下,不过是掸掉了身上的灰尘。
“好!”一声喝彩从看台传来,打破了沉默。我转头,看见萧策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,手里端着茶盏,目光灼亮,像是捕捉到了某种令人玩味的秘密。他没有看我,视线牢牢锁定在姐姐身上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最终,姐姐成为了那组唯一还站着的人。考官高声宣布她过关时,校场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,夹杂着惊叹与不甘。她抬起头朝看台扫视一圈,目光短暂与我对上,微微颔首,随即转向萧策的方向。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,虽无声无息,却似有无形的火花炸开。
我悄然退出了人群。校门外,阳光炙烤着肩膀,耳边隐约飘来士兵们的议论:“那姓苏的小子看起来瘦弱,下手倒是真狠啊。”“何止狠,那身手怕是比百夫长还厉害……”
我知道,从今天起,“苏青”这个名字再不会默默无闻。姐姐的锋芒终究无法掩藏,而萧策那探究的目光,则像一根无形的线,慢慢缠绕上来,为这场伪装的游戏增添了更多的变数与张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