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卿入营三日后,我收到了礼部尚书李嵩府中送来的帖子——王夫人邀京中贵女赴宴赏新荷。捧着烫金请柬,我指尖微凉。李嵩是当年构陷苏家的主谋之一,如今突然递来橄榄枝,必是听说了“苏青”在军营崭露头角,想探探底细。
“姐姐那边刚稳住脚跟,李嵩就动了心思。”我对着铜镜描眉,镜中少女眉眼温婉,眼底却藏着锋芒,“正好,我也该去李府看看,那些藏在锦绣堆里的龌龊。”
赴宴当日,我选了件月白色素纱裙,只簪一支珍珠钗,看上去乖巧又无害。马车停在李府朱漆大门前,引路婢女将她带入花厅时,王夫人正和几位贵妇说笑,见我进来,王氏立刻起身相迎,亲热地拉住我的手:“绾丫头可算来了,快让伯母看看,几年不见,出落得越发标致了。”
我屈膝行礼,声音放得柔婉:“劳伯母挂心,绾儿不过是借居的孤女,怎敢当‘标致’二字。”这话半真半假,既透着示弱,又暗暗点出如今的处境——正是这份“孤苦”,才能让他们放下几分戒心。
我听着她们攀谈,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,看见李嵩的女儿李婉儿穿着孔雀蓝舞衣,正被簇拥在中间,她看见我时,嘴角撇了撇,满眼不屑。而王夫人腕上那只羊脂玉镯,我认得——那是母亲当年最喜欢的嫁妆,苏家抄家后便没了踪影。
落座时,我特意选了个靠近窗棂的位置。窗外就是李嵩的书房,窗纸上映着个伏案书写的影子,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隔着窗都能隐约听见。她端起茶盏,借着喝茶的功夫数着窗格——一共十二扇,第三扇的纸角有处细微的破损,像是被人用指尖戳破的。
宴席间,话题渐渐绕到了军营新兵身上。李婉儿故作惊讶:“听说最近营里出了个厉害的‘少年将军’,叫什么苏青?绾妹妹,这个人和你同姓,莫不是你家亲戚?”
我执杯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浅笑道:“不过是同姓罢了。我那位表哥性子粗鄙,哪当得起‘将军’二字,不过是运气好,混口饭吃。”她说着,余光瞥见王夫人端茶的手紧了紧,袖口滑落,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疤——那是母亲当年为救王夫人被烫伤的,一模一样的位置。
借口更衣离席时,我特意让婢女引我往李嵩书房方向走。路过回廊时,我“不慎”撞到一个捧着账册的小厮,账册散落一地。慌忙道歉时,我已看清最上面一页写着“军饷”二字,旁边还画着个潦草的“营”字标记。
回到花厅,我指尖悄悄将藏在袖中的银丝缠在腰间——那是刚才从书房门外的搭扣上蹭到的,银丝末端沾着点墨痕,与账册上的墨迹一般无二。
离府时,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。我回头望了眼李府巍峨的门楼,唇角勾起冷意。李嵩啊李嵩,你以为用一场宴席就能试探出我们的底细?殊不知,你的破绽,早已藏在你最得意的锦绣荣华里。而这些,很快就会变成刺向你的利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