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府的桂花糕刚上笼,氤氲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,我正端起茶杯准备啜饮,内室便传来茶杯碎裂的一声脆响,清脆刺耳。
今日我是借着探望李嵩之女李婉儿的理由踏进这门槛的。自从姐姐被封为昭武校尉后,李府的大门似乎比往常难进了许多,若不是婉儿借着诗会的名义递了帖子,我也找不到由头亲自来探探这礼部尚书的虚实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李嵩的怒吼透过屏风传了出来,每一个字都仿佛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,“五十个叛军都拿不下一个毛头小子?还让他斩了头领,得了皇帝的封赏!你们是吃干饭的吗?”
接着是压得很低的求饶声,听起来像是他的心腹管家在说话:“老爷息怒啊,那苏青确实邪门得很,身手快得跟鬼似的……而且,小的查到,他和镇北侯府走得很近,萧世子昨日还亲自去了他的别院……”
“萧策?”李嵩的声音顿了一下,随后带着一丝阴沉冷笑起来,“老狐狸的儿子,果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儿。当年苏家倒台的时候,镇北侯就没少在暗地里使绊子,如今这是想扶持新人起来了?”
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,指尖瞬间变得冰凉。怪不得,怪不得萧策从回京之后,每次看向李嵩的眼神总是透着几分不善。原来这两家早有旧怨。
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似乎是李嵩在踱步。“那个苏青……真的是苏家的旁支?”他突然问。
“查过了,说是苏将军远房弟弟的儿子,当年苏家出事的时候他在外地求学,这才逃过一劫。”管家答得极为小心,仿佛怕说错一个字,“只是……小的总觉着他眉眼间,有些像……”
“像谁?”李嵩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。
“像……像当年的苏家大小姐。”
又是一声茶杯坠地的声音,这次更加刺耳,碎瓷片在地面上溅开的尖锐声响让人心头一颤。我垂下眼帘,用帕子轻轻擦去唇角的茶渍,顺势遮掩住眼底的那一抹寒意。他们的疑虑终究还是浮出水面了,姐姐精心布置的伪装,还是没能骗过最忌惮苏家的人。
“胡说八道!”李嵩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喷出来的,“苏卿那丫头早就在流放的路上死了,尸骨都找不到!一个丫头片子,怎么可能变成个少年将军?”
“是是是,老爷说得对。”管家立马点头附和,“许是小的眼花了。”
屏风后的谈话停顿了一瞬,随后李嵩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不管他是谁,只要敢挡我的路,就得死。苏家的余孽……一个都不能留。”
“老爷的意思是……”管家试探着问。
“军饷。”李嵩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,声音冷得像冰,“下个月给京郊大营的军饷,扣下三成。就说是国库吃紧,先紧着别处用。我倒要看看,没了军饷,那苏青还怎么笼络人心!”
“可……克扣军饷可是大罪啊……”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。
“怕什么?”李嵩不屑地嗤笑一声,“只要做得干净些,把责任推到户部头上就行。一个刚冒头的小校尉,难道还能跟朝廷叫板?等他手下兵变闹起来,我再参他一本治军不严,到时候他就是万劫不复!”
我捏着茶杯的指节微微发白,面前的茶水冒着热气,却暖不了心底那股寒意。好狠毒的计谋——断了姐姐的根基,挑动军心,一旦事发,便是灭顶之灾的罪名。
就在这时,李婉儿提着裙摆走了进来,脸上挂着娇憨的笑容,手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:“苏姐姐,你看我新做的香囊好不好看?”她的话语轻快又天真,恰好打断了屏风后的交谈。
我迅速收敛神色,接过香囊笑着夸赞:“婉儿妹妹真厉害,这并蒂莲绣得可真好了。”
屏风后的声音戛然而止,想必是李嵩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。而李婉儿却丝毫没有察觉异常,拉着我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,说哪家公子送来了新奇的玩意儿,哪家小姐作的诗远远不如她。
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,脑子里却飞速盘算。军饷下个月发放,不过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,必须想办法让姐姐提前知道这件事,早做准备。
又坐了一阵,我借口家中有事,起身告辞。李婉儿送我到门口时忽然凑近,压低声音说道:“苏姐姐,我爹最近心情不太好,你往后……还是少来为妙。”
我愣了一下,仔细看了她一眼。这姑娘虽是李嵩的女儿,但性子单纯,整天被娇惯着,倒是没沾染她父亲那种阴狠的气息。
“多谢妹妹提醒。”我屈膝行了一个礼,转身离开。
走出李府的大门,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。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朱红色的大门,门楣上的“礼部尚书府”匾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李嵩啊李嵩,你想断我姐姐的路?恐怕没那么容易。
街角的马车内,我迅速写下一张字条,将李嵩的克扣军饷计划详细写明,最后添上一句话:“可借萧策之力,引蛇出洞。”将纸条封入蜡丸,递给等候在外的暗线:“立刻送到军营,亲手交给苏校尉。”
暗线领命离去,马车徐徐驶向别院。我撩开窗帘,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,心里清楚得很:平静的日子,结束了。
李嵩已经露出了獠牙,接下来,该轮到我们接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