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朝的钟声穿透薄雾，撞在宫墙上嗡嗡作响。我站在朝堂外的回廊下，望着姐姐穿着银甲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暗纹。
昨夜姐姐回府时，肩上落着霜，手里攥着王三带回的账册。烛火下，她逐页翻看，睫毛在眼睑投下深重的阴影，直到看见“靖王”二字，才缓缓抬头，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寒意：“明日早朝，我要递牌子。”
我知道她要做什么。按大启律例，校尉无资格直接面圣，可她偏要在今日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，把李嵩的罪证摔在金銮殿上。
殿内的争执声隐约传来，起初是吏部尚书奏报江南水患，接着便是李嵩出列，话里话外都在影射“少年将军苏卿”治军不严，暗指营中士兵私闯民宅——显然是昨夜赵五潜入李府的事走漏了风声。
“臣，昭武校尉苏卿，有本要奏！”
姐姐的声音陡然响起，穿透殿内的嘈杂，带着金戈铁马的锐气。我仿佛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样：脊背挺直如枪，目光冷冽如刀，在满朝文官的惊愕中，一步步走到殿中。
“苏卿？”皇帝的声音带着讶异，“你一介校尉，有何资格上殿？”
“臣要参奏礼部尚书李嵩，贪墨军饷，构陷忠良！”
殿内瞬间死寂，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。李嵩的怒喝声尤为刺耳：“放肆！黄口小儿也敢污蔑朝廷命官！拿下！”
“谁敢动她？”是萧策的声音，沉稳有力，“苏校尉既敢上殿，必有实证。陛下，臣请准苏校尉呈上证物。”
片刻沉默后，皇帝道：“呈上来。”
我贴着冰冷的宫墙站着，听着账册被传阅的窸窣声，听着李嵩从狡辩到嘶吼再到语无伦次的辩解。姐姐的声音始终平静，却字字如锤：“正月十七，克扣城西营军饷三千两；三月初二，挪用冬衣布料五十匹；五月……”她报出的每一笔账，都与萧策提供的礼单、王三找到的明细严丝合缝。
“不可能！你这是伪造的！”李嵩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。
“是不是伪造，陛下一问户部主事便知。”姐姐顿了顿，声音陡然拔高，“何况，李大人敢说这账册上的朱砂印，不是您书房的私印吗？”
这句话如同惊雷，殿内彻底安静下来。我知道，李嵩完了。那方私印，是我去年在李府赏梅宴上，趁他醉后拓下来的，此刻正清晰地盖在账册的落款处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怒意响起：“李嵩，你还有何话可说？”
“臣……臣冤枉！”
“押下去，彻查！”
殿门被推开，侍卫押着披头散发的李嵩走出来，他路过回廊时，忽然挣脱侍卫，疯了一样朝我扑来：“是你！是你们苏家的余孽！我就知道……”
没等他靠近，一道身影挡在我身前。萧策按着腰间的佩剑，眼神冷得像冰：“李尚书，束手就擒吧。”
李嵩被拖走时，嘴里还在咒骂，声音越来越远。姐姐从殿内走出，银甲上沾着晨光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是在看见我时，紧绷的下颌线才柔和了一瞬。
“走了。”她低声说，像寻常姐妹那样，伸手替我拂去肩上的落雪。
我望着她被甲胄磨红的脖颈，忽然想起小时候，她也是这样护着我，把抢我糖人的恶少推倒在地，然后拉着我的手，说：“绾绾不怕，有姐姐在。”
如今，她依然站在我身前，只是这一次，她要护的，是整个苏家的清白。
回廊尽头的朝阳越升越高，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我知道，这只是开始，前路还有更凶险的风浪，但只要我们姐妹并肩，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