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雪澜在梦中回到了十六年前的莲花坞。
夏日的阳光灼热刺眼，湖面泛起粼粼波光。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赤脚站在码头上，手里攥着一把刚摘的莲蓬。远处传来魏无羡爽朗的笑声，他和江澄正在比赛凫水，水花溅起老高。
"澜丫头！接着！"魏无羡突然从水中冒出头，朝她扔来一个东西。
她手忙脚乱地接住，是一尾活蹦乱跳的鲤鱼。鱼儿挣扎着从她手中滑脱，"啪"地一声落回水中。
"笨手笨脚的！"江澄游到岸边，抹了把脸上的水，"今晚没鱼汤喝了。"
魏无羡却大笑着爬上岸，湿漉漉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："没事，咱们再去偷——啊不是，去摘几个莲蓬！"
梦境突然扭曲。阳光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火光。尖叫声、刀剑碰撞声、建筑物倒塌的轰鸣交织在一起。浓烟中，年少的姜雪澜看见江枫眠和虞夫人倒在血泊里，江澄被人按在地上，紫电被夺，魏无羡——
"魏无羡！跑啊！"梦中的自己声嘶力竭地喊着，手持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剑，冲向那些戴着赤色抹额的黑衣人。
一支箭破空而来，穿透她的肩膀。她踉跄着倒地，看见魏无羡被两个黑衣人拖向远处。江澄满脸是血，挣扎着要爬起来...
"澜澜？澜澜！"
姜雪澜猛地睁开眼，额头冷汗涔涔。魏无羡放大的脸近在咫尺，眼中满是担忧。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，给房间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。
"做噩梦了？"魏无羡轻声问，手指轻轻拂去她额上的汗珠。这个动作太过亲昵，姜雪澜下意识往后缩了缩。
"我没事。"她坐起身，发现自己在彩衣镇的一家客栈里。肩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，隐隐传来药草的清香。
魏无羡退后一步，夸张地挥了挥袖子："蓝二公子一早就出门了，说是去查水祟的消息。啧啧，真是勤快。"他歪着头看她，"你饿不饿？我让小二煮了粥。"
姜雪澜拢了拢衣襟，突然意识到什么："你...昨晚守了我一夜？"
魏无羡的笑容僵了一瞬，随即更加灿烂："哪能啊！我睡得可香了，还梦到偷喝天子笑被蓝老头抓住呢！"他转身去端桌上的粥碗，背对着她说，"快喝吧，凉了就不好喝了。"
姜雪澜看着他的背影，胸口发闷。魏无羡撒谎时右手小指总会不自觉地颤动——这个习惯十六年都没变。
她接过粥碗，热气氤氲中看见魏无羡眼下淡淡的青黑。他肯定一夜没睡。
"我们今日要去查水祟？"她换了个话题。
"嗯。"魏无羡在她床边坐下，"听说彩衣镇最近几个月总有渔船失踪，捞上来的尸体都被吸干了精气，像是水行渊作祟。"
姜雪澜的手一抖，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水行渊...当年魏无羡和蓝忘机在碧灵湖除祟时也遇到过。
"怎么了？"魏无羡问。
"没什么。"姜雪澜放下碗，"只是觉得...太巧了。"
魏无羡目光一闪："什么太巧了？"
"莫家庄的凶尸，彩衣镇的水祟..."姜雪澜抬头直视他的眼睛，"都和你...和魏无羡当年经历过的事情如此相似。"
房间内一时寂静。魏无羡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表情。
"你也发现了。"他轻声说。
二人对视片刻，心照不宣。这不是巧合，而是有人刻意为之。
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魏无羡走到窗边往下看，吹了声口哨："哟，大人物来了！"
姜雪澜起身来到窗边，看见一队蓝氏弟子整齐地站在客栈门口，为首的正是蓝曦臣。他一袭白衣，眉目如画，正温和地与掌柜说着什么。
"泽芜君怎么来了？"姜雪澜惊讶道。
魏无羡摸摸下巴："看来这水祟不简单啊。"
姜雪澜迅速整理好衣衫："我们下去吧。"
大堂里，蓝曦臣正在听掌柜讲述水祟的情况。见二人下楼，他眼睛一亮，快步迎上来："姜姑娘，久违了。"
姜雪澜行礼："泽芜君。"
蓝曦臣的目光在她和魏无羡之间转了一圈，笑意更深："忘机方才传讯，说遇到了故人，我还不信。没想到真是姜姑娘和..."他看向魏无羡，微微颔首，"这位公子。"
魏无羡笑嘻嘻地拱手："在下莫玄羽，见过泽芜君。"
蓝曦臣温和地回礼，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在魏无羡脸上停留了片刻。这时，客栈门再次打开，蓝忘机白衣胜雪，手持避尘走了进来。
"兄长。"他向蓝曦臣行礼，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姜雪澜，见她气色尚可，眼中闪过一丝安心。
魏无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他突然凑到姜雪澜身边，故意贴得很近："澜澜，你肩伤还疼吗？要不要我帮你换药？"
姜雪澜耳根一热，正要推开他，却见蓝忘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，握剑的手紧了紧。
"不必。"她后退一步，与魏无羡拉开距离，"已经好多了。"
蓝曦臣看看弟弟，又看看姜雪澜和魏无羡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。他轻咳一声："忘机，我已命人准备船只，我们午时出发查探水祟。"
蓝忘机点头："好。"
魏无羡突然插话："蓝宗主，听说当年含光君和魏...魏无羡在碧灵湖也遇到过水行渊？"
大堂内瞬间安静。蓝曦臣看了弟弟一眼，缓缓道："确有此事。怎么，莫公子对此感兴趣？"
魏无羡摆摆手："就是好奇嘛！听说魏无羡当年想出用渔网捞水祟的法子，可聪明了！"
姜雪澜暗中掐了他一把。这人真是...明明在说自己的事迹，还装得跟个局外人似的。
蓝曦臣微笑："确实。魏公子天资聪颖，常有奇思妙想。"他转向姜雪澜，"姜姑娘的符咒造诣也很了得，当年在云深不知处养伤时，还帮我们改良过几张镇宅符。"
姜雪澜一怔："泽芜君还记得？"
"自然。"蓝曦臣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，"忘机那时——"
"兄长。"蓝忘机突然打断，耳尖微红，"该出发了。"
蓝曦臣会意地笑了笑，没再继续说下去。但姜雪澜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——蓝忘机那时...什么？
午时，众人来到彩衣镇码头。三艘小船已经准备就绪，船头挂着蓝氏特有的避邪铃铛。姜雪澜正要登船，魏无羡突然挤到她身边："澜澜，我们坐一条船吧！"
蓝忘机站在另一艘船头，面无表情地看过来。
姜雪澜无奈："魏...莫公子，分开行动效率更高。"
"好吧好吧。"魏无羡夸张地叹气，凑近她耳边低语，"那你小心蓝湛，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对劲。"
姜雪澜瞪他一眼，转身登上了蓝曦臣所在的船只。蓝忘机独自一艘，魏无羡则被安排与两名蓝氏弟子同船。
船只缓缓驶向湖心。姜雪澜站在船头，仔细观察水面。阳光照射下，湖水呈现出不自然的深黑色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蠕动。
"姜姑娘在看什么？"蓝曦臣走到她身边。
姜雪澜指着水中一处阴影："泽芜君，那里似乎有东西。"
蓝曦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眉头微蹙："确实异常。"
突然，魏无羡所在的船只附近水面剧烈翻腾起来。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下掠过，船身猛地倾斜！
"小心！"姜雪澜惊呼。
魏无羡却大笑起来："来了！"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渔网，精准地撒向黑影。渔网入水的瞬间，金光乍现，水下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啸。
蓝忘机见状，立刻拔剑跃入水中。避尘剑光如虹，直刺黑影。两艘船迅速靠近，姜雪澜也抽出佩剑，随时准备支援。
水面炸开，蓝忘机破水而出，身后跟着一头巨大的水怪——形似鳄鱼，却长着八只人眼，全身覆盖着黏腻的黑毛。
"是水虺！"蓝曦臣厉声道，"不是普通水行渊！"
水虺张开血盆大口，朝蓝忘机咬去。千钧一发之际，姜雪澜甩出三道符咒，精准地贴在水虺眼睛上。符咒炸开，水虺痛苦地翻滚起来。
魏无羡趁机抛出第二张渔网，这次网上挂满了细小的铃铛，正是姜雪澜改良过的缚妖网。水虺被网住，挣扎得更加剧烈。
"拉上来！"魏无羡喊道。
蓝氏弟子们合力收网，将水虺拖上船板。怪物仍在扭动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。姜雪澜正要上前查看，水虺突然自爆，黑色液体溅得到处都是！
"当心！"蓝忘机闪身挡在姜雪澜面前，避尘划出一道屏障，挡住大部分液体。但还是有几滴落在他的衣袖上，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。
姜雪澜倒吸一口冷气："含光君！"
蓝忘机摇头："无碍。"
魏无羡走过来，脸色罕见地严肃："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水虺。"他指着船板上残留的黑色黏液，"里面有阴铁的气息。"
众人闻言色变。阴铁是极为阴邪之物，多年前已被封印，怎会出现在彩衣镇？
蓝曦臣沉声道："先回岸上再说。"
回到客栈，众人聚集在蓝曦臣的房间商议。经过检查，确认水虺确实被阴铁控制，而且手法与当年温若寒如出一辙。
"难道温氏余孽已经掌握了阴铁？"一名蓝氏弟子惊恐道。
蓝曦臣摇头："阴铁早已被毁，这应该是残留的碎片。"他看向姜雪澜和魏无羡，"二位有何看法？"
魏无羡摸着下巴："如果是阴铁碎片，那操控者应该就在附近。阴铁需要近距离操控。"
姜雪澜补充："而且需要大量灵力。我们可以查查最近彩衣镇有没有突然出现的高阶修士。"
蓝忘机突然开口："莫家庄，彩衣镇...都在乱葬岗方向。"
房间内一片寂静。乱葬岗，魏无羡前世陨落之地，也是阴气最重的地方。
蓝曦臣若有所思地看向魏无羡："莫公子似乎对阴铁很了解？"
魏无羡干笑两声："书上看的，书上看的！"
入夜后，姜雪澜独自在房中研究今日收集的黑色黏液。她将符纸浸入黏液，观察其反应。符纸迅速变黑，然后自燃，火焰竟是诡异的绿色。
"果然有阴铁成分..."她喃喃自语。
敲门声响起。姜雪澜警觉地抬头："谁？"
"是我。"蓝忘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姜雪澜连忙开门。蓝忘机站在门外，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边。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："药。"
姜雪澜接过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，两人都是一怔。蓝忘机迅速收回手，耳尖微红。
"多谢含光君。"姜雪澜侧身，"要进来坐坐吗？我正在分析今日的黏液样本。"
蓝忘机犹豫片刻，点头进入。他看见桌上燃烧的符纸，眉头紧锁："阴铁无疑。"
姜雪澜给他倒了杯茶："含光君认为，这与莫家庄的凶尸有关联吗？"
"嗯。"蓝忘机接过茶杯，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，"手法相似。"
二人沉默片刻。姜雪澜鼓起勇气："泽芜君今日说...我养伤时曾改良过蓝氏的符咒？"
蓝忘机手指一顿："嗯。"
"他还说...你那时..."姜雪澜声音渐小。
蓝忘机抬眼看她，琉璃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："我找过你。"
姜雪澜呼吸一滞："什么？"
"莲花坞覆灭后。"蓝忘机声音很轻，"我去乱葬岗...找过你和魏婴。"
姜雪澜心脏狂跳。她不知道这件事！当年她坠崖后被路过的蓝曦臣所救，在云深不知处昏迷了整整三个月。醒来后，所有人都说魏无羡死了，江澄不知所踪...
"我...我不知道。"她声音颤抖，"谢谢你，含光君。"
蓝忘机摇头："未找到。"
这句简单的坦白背后，是多少个日夜的搜寻？姜雪澜不敢想象。她突然想起腰间铃铛，取下来轻轻一晃："这个...是魏无羡做的。你说铃响即你在，这些年，它从未响过。"
蓝忘机凝视铃铛，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——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铃铛，只是颜色略深。
姜雪澜瞪大眼睛："这...怎么会在你这里？"
"乱葬岗。"蓝忘机轻声道，"只找到这个。"
姜雪澜接过铃铛，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"湛"字——是蓝忘机的表字。她突然明白了什么，眼眶发热："含光君..."
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，接着是魏无羡夸张的咳嗽声："哎呀，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？"
蓝忘机迅速起身，向姜雪澜微微颔首，转身离去。在门口与魏无羡擦肩而过时，二人目光相接，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火花迸溅。
魏无羡走进来，看见姜雪澜手中的两枚铃铛，笑容僵在脸上："原来...如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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