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口的光线被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。姜雪澜眯起眼，逆光中那人紫衣银铃，腰间一道刺目的银光——是紫电。
"江...宗主。"姜雪澜嗓子发紧，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袖。
江澄站在洞口，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比十六年前更加挺拔，眉宇间的凌厉也更甚，唯有那双杏眼依旧如炬。当他看清洞中之人时，瞳孔猛地收缩。
"姜雪澜。"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，声音冷得像冰，"真是你。"
姜雪澜的膝盖突然发软。十六年了，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，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狼狈的时刻——肩伤未愈，脸色苍白，身边还站着蓝忘机和...一个不能相认的魏无羡。
"是我。"她勉强站直身体，行了一个标准的云梦礼，"久违了，江宗主。"
江澄冷笑一声："久违？十六年杳无音信，我当你死在外面了。"他大步走进洞中，身后跟着几名金氏和江氏的弟子。
姜雪澜感到魏无羡在阴影中绷紧了身体，而蓝忘机则不着痕迹地向她靠近半步。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"江宗主。"蓝忘机率先打破沉默，拱手行礼，"阴铁之事已有眉目。"
江澄这才将目光从姜雪澜身上移开，草草回礼："含光君。"他的视线扫过洞内，在看到躲在暗处的"莫玄羽"时眉头一皱，"这位是？"
"莫家庄的莫玄羽。"姜雪澜迅速接话，"我们在调查凶尸时结识的。"
魏无羡低着头，装出一副畏缩的样子："见、见过江宗主..."
江澄狐疑地打量着他，突然伸手："腰牌。"
魏无羡一怔，随即赔笑："小门小户的，哪有什么腰牌..."
"没有腰牌就敢跟着蓝氏和江氏的人乱跑？"江澄眯起眼，紫电在他指间泛起微光，"抬起头来。"
姜雪澜的心跳几乎停止。魏无羡现在的面容虽与前世不同，但那双眼...江澄不可能认不出来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她突然踉跄了一下，捂住肩膀："嘶——"
江澄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："你怎么了？"
"旧伤发作。"姜雪澜咬牙道，"不碍事。"
江澄盯着她看了几秒，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："跟我回客栈。"他转向蓝忘机，"含光君，阴铁之事稍后再议。"
不等众人回应，江澄已拽着姜雪澜大步走出山洞。他的力道很大，姜雪澜被他拉得踉踉跄跄，回头看了一眼洞内——魏无羡站在阴影中，眼中满是担忧；而蓝忘机则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澄紧握她手腕的手。
江澄的临时住所是栎阳最好的客栈。他一路上一言不发，直到把姜雪澜拽进房间，才猛地关上门。
"脱衣服。"他冷声道。
姜雪澜一愣："什么？"
"看看你的伤！"江澄几乎是吼出来的，"你以为我要干什么？"
姜雪澜咬了咬唇，解开外衣，露出肩膀上的绷带。江澄皱眉查看，动作意外地轻柔。
"谁干的？"他问。
"温氏余孽。"姜雪澜轻声道，"已经处理过了。"
江澄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，不由分说地拆开她的绷带，重新上药。药膏清凉，却让伤口火辣辣地疼。姜雪澜倒吸一口冷气，却倔强地没有出声。
"疼就叫出来。"江澄冷笑，"装什么坚强。"
"习惯了。"姜雪澜勉强笑笑。
江澄的手顿了一下，继续包扎："十六年，一封信都没有。"他的声音低沉，"师姐走的时候...一直在找你。"
姜雪澜的眼泪瞬间涌出。江厌离...那个总是温柔唤她"澜妹妹"的师姐，最后时刻还在牵挂她...
"我不知道..."她哽咽道，"我被蓝氏救起后昏迷了三个月，醒来时...一切都结束了。"
江澄系好绷带，背过身去："为什么不回来？"
"我..."姜雪澜攥紧衣角，"我没脸见你。莲花坞被毁那晚，我本该保护好师姐..."
"够了！"江澄猛地转身，眼中怒火燃烧，"你以为我是怪你这个？我是怪你...怪你..."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，"怪你一个人扛着，连个消息都不给。"
姜雪澜怔住了。她从未见过江澄这样...脆弱的一面。
"我找过你。"江澄走到窗边，背对着她，"在乱葬岗...只找到这个。"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——一枚褪色的红色流苏，是当年江厌离送给她的剑穗。
姜雪澜颤抖着接过流苏，泪水模糊了视线："对不起...阿澄..."
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江澄的肩膀微微颤抖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转回身时已恢复了冷峻："所以这些年，你一直在蓝家？"
"嗯。"姜雪澜点头，"泽芜君救了我，后来我成了蓝氏客卿。"
"蓝家..."江澄冷笑一声，意有所指地看向门外，"含光君对你倒是关心。"
姜雪澜耳根一热："只是同门之谊。"
"同门之谊？"江澄讥讽地重复，"他看你的眼神，瞎子都看得出来。"他突然凑近，"你呢？对他什么感觉？"
姜雪澜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："我..."
敲门声解救了她。一名江氏弟子在门外禀报："宗主，金宗主到了。"
江澄皱眉："让他等着。"他转向姜雪澜，"今晚金凌设宴，你也来。"这不是邀请，而是命令。
姜雪澜点头："好。"
江澄走到门口，又停下脚步："那个莫玄羽...有问题。"
姜雪澜心头一跳："什么问题？"
"不知道。"江澄眯起眼，"但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。"说完，他大步离去。
姜雪澜长舒一口气，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她整理好衣衫，推开门，差点撞上站在门外的蓝忘机。
"含光君？"她惊讶道，"你...一直在这？"
蓝忘机微微摇头："刚到。"他递给她一个小包裹，"药。"
姜雪澜接过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，两人都是一怔，迅速分开。
"谢谢。"她轻声道，"莫...莫公子呢？"
"安置在西厢。"蓝忘机顿了顿，"江宗主似有怀疑。"
姜雪澜苦笑："他一向敏锐。"她犹豫了一下，"含光君，今晚金小公子设宴，你...会去吗？"
蓝忘机点头："嗯。"
二人沉默地并肩走在长廊上。夕阳透过雕花窗棂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姜雪澜偷偷瞥了一眼蓝忘机的侧脸，发现他下颌线条紧绷，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。
"含光君？"
"姜姑娘。"蓝忘机突然停下脚步，"若江宗主为难你..."
姜雪澜心头一暖："他不会的。阿澄...江宗主只是嘴硬心软。"
蓝忘机深深看了她一眼，没再说什么。
傍晚时分，姜雪澜换了一身浅蓝色衣裙赴宴。这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参加云梦的宴会，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。金凌——江厌离的儿子，已经长大成人，成了兰陵金氏的宗主。时间过得真快...
宴席设在客栈最大的庭院里。姜雪澜到时，大部分宾客已经入座。江澄坐在主位旁边，见她进来，微微颔首。蓝忘机坐在左侧，白衣如雪，在人群中格外醒目。而魏无羡...或者说"莫玄羽"，则缩在最角落的位置，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。
"姜姨！"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。金凌快步走来，眼中带着惊喜，"真的是你！舅舅说时我还不信。"
姜雪澜眼眶发热。金凌长得真像江厌离，尤其是笑起来时的样子..."阿凌...不，金宗主。"
"叫我阿凌就好。"金凌热情地拉着她入座，"舅舅常提起你，说你是除了魏...除了他们兄弟外，莲花坞最出色的弟子。"
魏无羡的名字在空气中飘荡，无人说破。姜雪澜偷瞄了一眼江澄，发现他脸色阴沉，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。
宴席开始后，觥筹交错，气氛渐渐热络。姜雪澜坐在江澄和蓝忘机之间，如坐针毡。江澄一杯接一杯地喝酒，而蓝忘机则滴酒不沾，安静地用餐。角落里的魏无羡时不时偷看这边，眼中情绪复杂。
"姜姑娘。"金凌突然举杯，"敬你一杯，欢迎回来。"
姜雪澜举杯回敬，酒液入喉，火辣辣的。云梦的酒，还是这么烈。
"姜姨这些年都在蓝氏？"金凌好奇地问。
"嗯。"姜雪澜点头，"协助处理一些邪祟事务。"
"听说姜姑娘的符咒造诣极高。"一位金氏长老插话，"不知可否讨教一二？"
姜雪澜正要回答，江澄突然冷笑："她累了。要讨教，改日。"
长老讪讪退下。姜雪澜感激地看了江澄一眼，后者却别过脸去。
宴席过半，姜雪澜借口透气，独自来到庭院角落的荷塘边。月光如水，洒在荷叶上，泛起银色的光。她取出腰间的竹笛，轻轻吹起一首古老的云梦小调——这是江厌离教她的第一首曲子。
笛声悠扬，带着淡淡的忧伤。姜雪澜闭着眼，仿佛看见江厌离温柔的笑脸，看见莲花坞满塘的荷花，看见年少时他们四人泛舟湖上的日子...
突然，另一个笛声加入进来，与她完美合奏。姜雪澜猛地睁眼，循声望去——是魏无羡！他站在不远处，手持一片树叶，吹奏得入神。
这场景太过熟悉。当年在莲花坞，魏无羡就常常这样即兴加入她的演奏。姜雪澜的笛声颤抖了一下，但很快稳住，继续与他合奏。
最后一个音符落下，庭院里一片寂静。姜雪澜这才惊觉，宴席上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，望向这边。而江澄...江澄的脸色可怕得吓人。
"莫公子好雅兴。"江澄慢慢站起身，紫电在他指间闪烁，"这曲子...从哪学来的？"
魏无羡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。这首《云梦谣》，是江厌离自创的，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！
"我...小时候听人吹过..."他结结巴巴地解释。
江澄一步步逼近："哦？听谁吹的？"
姜雪澜迅速挡在魏无羡面前："江宗主，莫公子是我路上教的。我...我怀念师姐..."
江澄盯着她的眼睛，似乎在判断真假。最终，他冷哼一声："是吗？那莫公子学得真快。"他转身走回席间，丢下一句，"姜雪澜，过来。"
姜雪澜松了口气，向魏无羡使了个眼色，示意他小心。魏无羡点头，眼中满是歉意。
回到席间，江澄的情绪明显更糟了。他喝得更多，眼神也越来越阴沉。蓝忘机则始终沉默，只是当姜雪澜回到座位时，轻轻推了一杯热茶到她面前。
宴席终于结束，姜雪澜精疲力尽地回到房间。刚关上门，就听见窗棂轻响。她警觉地转身，看见魏无羡翻窗而入。
"你疯了？"姜雪澜压低声音，"江澄就在隔壁！"
魏无羡苦笑："对不起，我一时忘情..."
"你知道多危险吗？"姜雪澜又气又急，"江澄若认出你..."
"澜澜。"魏无羡突然抓住她的手，"跟我走吧。离开这里，远离这些是非。"
姜雪澜怔住："什么？"
"我们可以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。"魏无羡眼中闪着热切的光，"就像小时候说的那样，自由自在地..."
"魏无羡。"姜雪澜抽回手，"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。"
魏无羡眼中的光暗淡下去："因为蓝湛？"
姜雪澜没有直接回答："你现在是莫玄羽。而我...我有我的责任。"
魏无羡沉默良久，突然笑了："是啊，我在想什么呢。"他后退一步，"晚安，澜澜。"
他如来时一般翻窗离去，留下姜雪澜一人站在窗前，望着月光下的庭院发呆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她突然注意到庭院假山后站着一个白色身影——蓝忘机正静静地看着她窗口的方向。
姜雪澜心头一跳，下意识拉上了窗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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