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的栎阳城还沉浸在夜色中，姜雪澜却已醒来多时。她轻手轻脚地起身，生怕惊动隔壁房间的江澄。推开窗，晨风带着荷香拂面而来——这家客栈后院竟有一片不小的荷塘，与莲花坞有几分相似。
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铃铛，姜雪澜想起昨夜金凌塞给她的信。那孩子偷偷摸摸的样子着实可疑，可信中内容却更令她心惊——"观音庙有异，与母亲有关"。
江厌离...这个温柔的名字像一根刺，轻轻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。姜雪澜至今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师姐的场景：她抱着刚满月的金凌，将一枚绣着莲花的平安符塞进自己手里，说"澜妹妹要平安回来"。
可自己终究没能回去。
"姜姑娘。"
清冷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思绪。姜雪澜低头看去，蓝忘机不知何时已站在庭院中，白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，宛如谪仙。他手中捧着几卷竹简，肩头还沾着夜露，显然刚从外面回来。
"含光君起得真早。"姜雪澜拢了拢散落的发丝。
"寻了些古籍。"蓝忘机抬头看她，琉璃色的眸子在晨曦中格外清透，"关于阴铁。"
姜雪澜眼前一亮："可有收获？"
蓝忘机微微颔首："凉亭一叙？"
片刻后，二人坐在荷塘边的凉亭里。蓝忘机将竹简一一展开，姜雪澜凑近细看，一缕青丝垂落，在泛黄的竹简上蜿蜒如墨。她正要拂开，却见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轻轻将那缕发丝别到她耳后。
指尖擦过耳廓的触感让姜雪澜浑身一颤。蓝忘机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到，迅速收回手，耳尖泛起薄红。
"这里。"他生硬地指向竹简某处，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，"记载了阴铁的特性。"
姜雪澜强自镇定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："'阴铁者，聚怨气而生，需五行之力方可封印'...这与我们昨日所见一致。"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沿着文字移动，在某个位置停下，"这段注解...像是后来添加的？"
蓝忘机凑近细看，檀香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姜雪澜鼻尖："是抱山散人的笔迹。"
"师祖？"姜雪澜惊讶地抬头，不料蓝忘机正俯身靠近，这一抬头，她的唇几乎擦过他的脸颊。
二人同时僵住。姜雪澜能清晰地看见蓝忘机眼中自己的倒影，还有那双琉璃眸子里翻涌的暗流。他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，喉结上下滚动，却奇迹般地没有后退。
"抱山散人..."蓝忘机声音沙哑，"曾封印过阴铁。"
姜雪澜努力集中注意力在竹简上："这里说...需要'至纯之心'与'至坚之志'共同催动五行阵法..."她突然顿住，"等等，这段描述..."
"与蓝氏秘术相似。"蓝忘机接上她的话，终于直起身拉开距离，"兄长已启程回云深不知处取相关典籍。"
姜雪澜点点头，突然注意到蓝忘机衣袖上沾了一点墨迹："含光君，你的袖子..."
她下意识伸手，指尖轻触那片污渍。蓝忘机整个人僵住，呼吸微滞。姜雪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冒失，慌忙缩回手："抱歉，我..."
"无妨。"蓝忘机的声音比平时低沉。
姜雪澜鼓起勇气，小心地替他拂去墨迹。蓝忘机的衣袖布料冰凉顺滑，底下却传来温热的体温。她的手指微微发抖，却不愿退缩。
"好了。"她轻声道，抬头对上蓝忘机的眼睛。
那双总是平静如潭的眸子此刻深邃如海，映着她微红的脸庞。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。姜雪澜心跳如鼓，却奇异地不想后退。
"咳咳！"
一声刻意的咳嗽打破静谧。姜雪澜猛地回头，看见魏无羡站在亭外，手里晃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。他脸上挂着笑，眼中却毫无笑意。
"打扰二位雅兴了？"他晃进亭子，将一串糖葫芦塞给姜雪澜，"栎阳特产，甜得很。"
姜雪澜接过糖葫芦，注意到魏无羡刻意避开了她的手指："谢谢...莫公子。"
魏无羡的笑容僵了一瞬："这么生分做什么？"他转向蓝忘机，夸张地叹气，"含光君，你是不是跟澜...姜姑娘说我坏话了？"
蓝忘机面无表情："未曾。"
"那她怎么突然..."魏无羡话到一半突然停住，目光落在姜雪澜手中的糖葫芦上——她无意识地将它转了个方向，正是蓝忘机惯用手的方位。
魏无羡的脸色瞬间苍白，手中的糖葫芦被他捏得粉碎，糖渣从指缝间簌簌落下。
"莫公子？"姜雪澜担忧地问。
"没事！"魏无羡强打精神，甩掉手上的糖渣，"我突然想起有急事！你们继续...继续研究古籍！"说完转身就走，脚步仓皇。
姜雪澜想追上去，却被蓝忘机轻轻拦住："让他静一静。"
"可他..."
"他明白了。"蓝忘机轻声道，眼中情绪复杂，"我们都明白。"
姜雪澜怔在原地，突然意识到什么，耳根发烫："含光君，我..."
蓝忘机却已转身整理竹简："继续吧。阴铁之事紧迫。"
二人研读至日头高悬，终于理出头绪：阴铁碎片需集齐五块，再以五行阵法封印。而最后一块碎片，极可能藏在不夜天城旧址。
"温若寒的旧巢..."姜雪澜轻声道，"难怪阴气突然活跃。"
蓝忘机点头："需尽快行动。"
正当二人准备召集其他人商议时，客栈方向突然传来喧哗声。一名蓝氏弟子匆匆跑来："含光君！金宗主遇袭！"
姜雪澜与蓝忘机对视一眼，同时起身赶回客栈。
金凌的住处已被黑雾笼罩，与栎阳树林中的如出一辙。江澄正指挥弟子们试图突破，紫电在黑雾表面炸开道道电光，却无法彻底驱散。
"阿凌！"江澄双目赤红，又要往里冲。
姜雪澜拦住他："我去！我对符咒更熟悉！"她不等回应，已拔剑冲向黑雾。
刚踏入雾中，刺骨寒意立刻缠上来。姜雪澜甩出数张符咒，金光在雾中撕开一道口子，却很快又被填满。她继续前进，呼喊着金凌的名字。
"姜...姨..."
微弱的声音从二楼传来。姜雪澜循声而上，发现金凌倒在走廊尽头，面色惨白，手中紧握着什么。
"阿凌！"她冲过去扶起他，"能走吗？"
金凌虚弱地点头，将手中的东西塞给她："那...那个人留下的..."
姜雪澜低头一看，是半块玉佩——江厌离的嫁妆！她心头巨震，正要细看，四周黑雾突然剧烈翻涌，化作无数利刃向她刺来！
千钧一发之际，一道白影破窗而入！蓝忘机不顾一切地扑向她，避尘剑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，剑光如瀑。黑雾被暂时逼退，却又迅速聚拢。
"抓紧我。"蓝忘机一把将她拉入怀中，声音紧绷得几乎嘶哑。
姜雪澜紧紧抱住他的腰，感受到他胸腔中剧烈的心跳。蓝忘机一手抱着金凌，一手护着她，纵身跃出窗户。落地时，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。
"蓝湛..."她轻唤他的名字，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蓝忘机深吸一口气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却被赶来的江澄打断。他只得松开手，将金凌交给江澄。
"是阴铁操控的黑雾。"蓝忘机恢复了一贯的冷静，只是声音比平时低哑，"目标明确。"
江澄检查着金凌的伤势，脸色阴沉："阿凌手里拿的是什么？"
姜雪澜摊开手掌，露出那半块玉佩。江澄一见，瞳孔骤缩："姐的玉佩！怎么会..."
"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。"姜雪澜低声道，"金凌说是个'黑衣人'。"
魏无羡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，脸色异常凝重："调虎离山。他们真正的目标是——"
话音未落，客栈另一侧突然传来爆炸声，火光冲天！
"古籍！"蓝忘机厉声道，身形一闪已冲向火场。
姜雪澜正要跟上，却被魏无羡拦住："你带金凌和江澄离开！我去帮蓝湛！"他难得严肃，"相信我。"
看着魏无羡坚定的眼神，姜雪澜点了点头。她协助江澄将金凌转移到安全地带，再回头时，火势已被控制。蓝忘机和魏无羡并肩走出，前者怀中抱着几卷抢救出来的竹简，后者则满脸烟灰，却带着胜利的笑容。
"最重要的保住了。"魏无羡晃了晃手中的竹简，转向蓝忘机，"对吧，含光君？"
蓝忘机微微颔首，目光却落在姜雪澜身上，确认她安然无恙后，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。
入夜后，姜雪澜在房中处理灼伤的手腕。敲门声响起，她以为是医修，开门却见蓝忘机站在门外，手中拿着药瓶。
"含光君？"
蓝忘机轻声道："药。效果更好。"
姜雪澜侧身让他进来。蓝忘机动作轻柔地为她上药，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，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。
"谢谢。"她轻声道，"不仅为了药...还有今天..."
蓝忘机摇头："不必言谢。"
"我是说..."姜雪澜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，"谢谢你来找我。"
烛光下，蓝忘机的眉眼柔和得不似平日。他轻轻握住她的手："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。"这句简单的承诺重若千钧。
姜雪澜眼眶发热，正想回应，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笛声——是《云梦谣》，魏无羡在用陈情吹奏。曲调依旧悠扬，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哀伤。
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。月光如水，一道黑色身影独坐屋顶，笛声在夜风中飘散，仿佛在诉说一个无法言明的告别。
姜雪澜突然明白了什么，心头一紧："他..."
蓝忘机轻叹："自有考量。"
夜深人静时，姜雪澜发现枕边多了两样东西：一枚蓝氏特制的安神香囊，和一朵莲花形状的糖画。她将两样都珍重收好，望向窗外的月色，思绪万千。
而在客栈屋顶，魏无羡收起陈情，看着手中另一枚莲花糖画，轻轻放在瓦片上。
"甜的很，配你。"他对着虚空轻声道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