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无边的黑暗。
姜雪澜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，没有光，没有声音，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。只有偶尔传来的、仿佛隔着厚厚水层的呼唤声提醒着她还活着。
"澜澜..."
"姜姑娘..."
两个声音交替出现，一个清冷克制却隐含痛楚，一个嘶哑破碎满是自责。她想要回应，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缕微光刺破黑暗。姜雪澜艰难地睁开眼，视线模糊不清，只能辨认出头顶素白的帐幔——是云深不知处的静室。
"醒了！"
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开，接着魏无羡憔悴的脸闯入视线。他眼下青黑一片，下巴冒出胡茬，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。
"水..."姜雪澜艰难地挤出这个字，喉咙干得像是被火烧过。
魏无羡手忙脚乱地扶起她，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。温水滑过喉咙，带来些许清明。姜雪澜这才注意到静室内还有一人——蓝忘机站在几步之外，白衣依旧纤尘不染，面色却苍白得吓人，眼中布满血丝，显然也是多日未眠。
"我...昏迷了多久？"姜雪澜声音微弱。
"七天。"蓝忘机上前，递上一碗药，"先服药。"
药汁苦涩，姜雪澜却一饮而尽。随着药力发散，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晰。不夜天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阴铁、金面具人、那支刺穿她胸膛的怨气黑矛...
"阴铁呢？"她突然抓住魏无羡的手，"那个金面具人——"
"封印了。"蓝忘机沉声道，"兄长带人及时赶到，五行封印已成。"
魏无羡苦笑一声："至于那个金面具人...跑了。"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，"但他留下了这个。"
他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——江厌离的遗物。玉佩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，触目惊心。
姜雪澜心头一颤："他到底是谁？为什么会有师姐的..."
"不知道。"魏无羡声音低沉，"但他对江家、对我们...恨之入骨。"
静室内一时沉默。姜雪澜注意到魏无羡和蓝忘机之间微妙的气氛，似乎在她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。
"你们...怎么了？"她试探地问。
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，前者叹了口气："百家议会三日后在金陵台召开，要审判...我。"
姜雪澜瞳孔骤缩："什么？！"
"有人散布消息，说莫玄羽就是魏无羡，还说阴铁之乱是我一手策划的。"魏无羡扯了扯嘴角，"证据嘛...就是我那手鬼道术法。"
"荒谬！"姜雪澜激动地想坐起来，却牵动伤口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。
蓝忘机立刻上前扶住她："勿动。"
"蓝家什么态度？"姜雪澜紧盯着蓝忘机。
蓝忘机沉默片刻："叔父主张...按规矩办事。"
姜雪澜心头一凉。按规矩办事...那就是要将魏无羡交出去！
"蓝湛站在我们这边。"魏无羡突然道，眼中带着复杂情绪，"他力排众议，坚持要查清真相。"
姜雪澜看向蓝忘机，后者微微颔首，眼中是她熟悉的坚定。
"谢谢。"她轻声道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魏无羡站起身，勉强笑了笑："你刚醒，需要休息。我去给你弄点吃的。"说完便匆匆离开，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。
静室内只剩下二人。蓝忘机在床边坐下，轻轻握住姜雪澜的手："可还疼？"
那双手温暖有力，掌心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。姜雪澜摇摇头："好多了。"她犹豫了一下，"含光君...我昏迷时说的话..."
"我听到了。"蓝忘机声音低沉，"十六年前的事。"
姜雪澜垂下眼睛："我不是有意隐瞒..."
"无需解释。"蓝忘机打断她，手指轻轻抚过她腕间的伤痕，"我明白。"
这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理解与包容，姜雪澜眼眶发热。她鼓起勇气，直视蓝忘机的眼睛："关于魏婴...三日后..."
"你想帮他。"蓝忘机平静地陈述，而非询问。
姜雪澜点头："我必须帮他。不是为了...不是因为私情，而是为了道义。他无辜。"
蓝忘机长久地凝视着她，目光深沉如海。最终，他轻轻点头："我信你。"
这三个字重若千钧。姜雪澜知道，对恪守规矩的蓝忘机而言，这意味着什么——他愿意为了她，为了心中的正义，站在整个仙门百家的对立面。
"蓝湛..."她声音微颤，"你不必..."
"我自有判断。"蓝忘机语气坚定，"非全为你。"
姜雪澜明白他的意思——这也是蓝忘机自己的选择。她不再多言，只是紧紧回握他的手。
三日转瞬即逝。
金陵台上，百家齐聚，气氛剑拔弩张。高台上坐着各大家族代表，蓝启仁面色凝重，江澄眉头紧锁，金光瑶则带着一贯的温和微笑，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。
姜雪澜站在蓝忘机身侧，一袭素白长裙，腰间的玉铃铛在风中轻响。她的伤还未痊愈，脸色略显苍白，眼神却坚定如铁。魏无羡——或者说"莫玄羽"——被几名修士押着，站在台中央，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。
"莫玄羽，你可知罪？"金光瑶率先开口，声音温和却暗藏锋芒。
魏无羡挑眉："敢问金宗主，我何罪之有？"
"勾结温氏余孽，操控阴铁，祸乱四方！"一名姚氏长老厉声喝道，"还有...你就是魏无羡！"
场下一片哗然。魏无羡却笑了："证据呢？"
金光瑶不慌不忙地拿出一面铜镜："这是显形镜，可照出魂魄本相。莫公子可敢一试？"
姜雪澜心头一紧。这镜子若真能照出魂魄，魏无羡的身份必将暴露！
魏无羡面不改色："若照出来我不是魏无羡，金宗主当如何？"
金光瑶微笑："自当赔罪。"
"不够。"魏无羡冷笑，"若我不是，金宗主需当众道歉，并自罚三十杖！"
场下又是一片哗然。金光瑶笑容微僵，但很快恢复："好。"
魏无羡大步走向铜镜。就在金光瑶即将举起镜子的瞬间，姜雪澜突然出声："且慢！"
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。姜雪澜缓步上前，腰背挺直："金宗主，在验证身份前，可否先解释一下，为何在不夜天城的阴铁旁，会有江厌离师姐的玉佩？"
江澄猛地站起身："什么玉佩？"
姜雪澜取出那半块染血的玉佩："这是从不夜天城带回来的。金面具人特意放在阴铁旁，似乎...对师姐有特殊执念。"
江澄脸色剧变，一把夺过玉佩："这是阿姐的嫁妆！怎会..."
金光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但很快掩饰过去："姜姑娘此言差矣。阴铁之事与莫公子身份是两码事。"
"是吗？"姜雪澜冷笑，"那敢问金宗主，可认识此物？"
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金色碎片——正是那金面具的一部分！
金光瑶面色终于变了："这..."
"这是在不夜天城捡到的。"姜雪澜步步紧逼，"金宗主不觉得眼熟吗？"
场下议论声越来越大。金光瑶强自镇定："姜姑娘此言何意？"
"我意思是——"姜雪澜声音清亮，"真正勾结温氏余孽、操控阴铁的，另有其人！而莫公子，不过是替罪羊！"
"荒谬！"姚长老拍案而起，"姜雪澜，你与这莫玄羽关系匪浅，自然替他开脱！"
"我说的是事实。"姜雪澜寸步不让，"若金宗主问心无愧，为何不敢让我把话说完？"
场面一时混乱。就在此时，蓝忘机上前一步，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下来："证据。"
他看向金光瑶："金宗主若有实证，请出示。若无，则姜姑娘有权陈述。"
蓝启仁皱眉："忘机！"
蓝忘机向叔父行了一礼，却未退让："求真相，乃正道。"
金光瑶眼见局势不利，突然变脸："看来蓝氏是要包庇邪祟了？既如此——"他猛地挥手，"拿下他们！"
数十名金氏修士瞬间涌出，将高台团团围住！变故突生，场下大乱。
"金宗主这是何意？"江澄厉喝，紫电已在手。
"江宗主勿怪。"金光瑶微笑，"我只是要...清理门户！"
话音未落，那些修士竟同时出手，目标直指魏无羡和姜雪澜！
千钧一发之际，蓝忘机避尘出鞘，剑光如虹，挡下大部分攻击。魏无羡也挣脱束缚，夺过一名修士的剑，与蓝忘机背靠背形成防御。
"澜澜，退后！"魏无羡大喊。
姜雪澜却站在原地未动，反而从腰间抽出软剑："我可不是需要保护的弱女子！"
混战就此爆发。金光瑶显然早有准备，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战局。江澄一时不知该帮哪边，僵在原地。蓝启仁则被几名蓝氏弟子护着退到安全处。
姜雪澜虽伤未痊愈，剑法却依旧凌厉。她与蓝忘机、魏无羡三人形成一个三角阵型，互相掩护，竟一时不落下风。但敌众我寡，渐渐力不从心。
"这样下去不行！"魏无羡喘着气，"他们人太多了！"
蓝忘机一剑逼退数人："突围。"
姜雪澜点头："西南角薄弱，从那里走！"
三人且战且退，眼看就要突破重围。突然，一道金光从侧面袭来，直取魏无羡后心！是金光瑶的暗器！
"魏婴小心！"姜雪澜不假思索地扑过去，用身体挡在他背后！
噗！
暗器入肉的声音如此清晰。姜雪澜闷哼一声，跪倒在地。那暗器上竟淬了毒，剧痛瞬间蔓延全身！
"澜澜！"魏无羡目眦欲裂。
蓝忘机见状，眼中寒光暴涨，避尘剑第一次发出刺耳的嗡鸣，剑气纵横，瞬间清空周围数丈！他一把抱起姜雪澜，声音因愤怒而颤抖："走！"
魏无羡红着眼断后，三人终于冲出重围，消失在金陵台外的山林中。
密林深处，蓝忘机小心地将姜雪澜放在一处隐蔽的岩洞中。她的脸色已经发青，嘴唇乌紫，显然是剧毒发作。
"撑住。"蓝忘机声音紧绷，迅速封住她几处大穴，又从怀中取出解毒丹喂她服下。
魏无羡跪在一旁，双手发抖："又是为了我...又是为了我..."
姜雪澜虚弱地笑笑："这次...不是..."
她艰难地转向蓝忘机，眼中满是歉意："对不起...又让你...担心了..."
蓝忘机摇头，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痛楚与温柔："不必言歉。"
魏无羡看着二人，突然笑了，那笑容苦涩却释然："澜澜...蓝湛...我..."
"我们知道。"姜雪澜轻声道，"我们都明白。"
洞外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。魏无羡站起身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："我去引开他们。"
"魏婴！"姜雪澜急道。
"放心，我不会有事。"魏无羡笑了笑，"这次...换我保护你们。"他看向蓝忘机，"蓝湛，照顾好她。"
蓝忘机深深看了他一眼，郑重颔首。
魏无羡转身欲走，却又停住，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姜雪澜手心——是那半块江厌离的玉佩。
"等我回来。"他轻声道，随即冲出岩洞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。
姜雪澜想喊住他，却因毒素发作而无力出声。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，最后看到的，是蓝忘机那双盛满担忧却坚定的眼睛。
"信他。"蓝忘机轻声道，将她小心抱起，"也信我。"
意识沉入黑暗前，姜雪澜感到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她脸上。
是雨...还是泪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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