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第九章：肢体的距离

周六傍晚，于芝站在镜子前，第三次调整衬衫领口。米白色真丝衬衫配深色阔腿裤，是她斟酌了很久的搭配——既比上次见他时多了几分柔软，又不至于显得太刻意。

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，是朴宰范发来的消息：「到楼下了。」

她深吸一口气，抓起帆布包出门。电梯下降时，镜面映出她略显紧张的脸，耳尖泛着不易察觉的红。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社交聚会，却莫名像个要去见家长的孩子，连指尖都在微微发烫。

公寓楼下，黑色SUV安静地停在树影里。朴宰范倚在车门边打电话，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，帽檐压得很低，露出的下颌线在夕阳下绷得很紧。听到脚步声，他转过头，挂电话的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。

「来了。」他笑起来，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，「等你几分钟了。」

「抱歉，换衣服花了点时间。」于芝走近时，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变了——不是上次的雪松香，而是更清爽的柑橘调，混着淡淡的烟火气，像刚从厨房出来。

「很好看。」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衬衫领口，停顿了半秒，才拉开副驾车门，「上车吧。」

车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，和他身上的味道很搭。于芝系安全带时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递来的矿泉水瓶，两人同时缩回手，像触电般。

「工作室在圣水洞，有点偏。」他发动车子，侧头解释，「以前是个旧仓库改造的，地方大，适合聚会。」

「听起来很酷。」于芝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，努力让语气自然些，「你经常在那里办聚会？」

「偶尔。」他笑了笑，「忙起来的时候，大家几个月见不上一面，趁周末聚聚，也算放松。」

车子穿过汉江大桥时，夕阳正沉入水面，把江水染成一片金红。于芝打开车窗，晚风吹进来，带着水汽的清凉，吹散了些拘谨。她转头看朴宰范，他正专注地开车，侧脸的线条被夕阳勾勒得很柔和，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
「你好像很喜欢夕阳。」她突然说。

「嗯？」他愣了一下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，「以前在美国时，常和朋友去海边看日落。那时候觉得，再糟的事，看场日落就都能过去。」

于芝想起他说过「压力大时看雷诺阿的画」，突然觉得，这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男人，骨子里藏着某种柔软的浪漫。

工作室藏在圣水洞的老巷子里，外墙爬满绿植，铁门推开时发出「吱呀」声。院子里已经有说笑声传来，烧烤架上的肉串滋滋冒油，香气混着晚风漫过来。

「宰范哥！」一个穿涂鸦卫衣的男生冲他们挥手，看到于芝时眼睛亮了亮，「这位就是你说的设计师姐姐吧？我是具晙会，常听哥提起你。」

于芝刚要打招呼，就被安娜拽了过去：「可算来了，我还以为你要临阵脱逃呢。」她压低声音，「你看他那眼神，恨不得黏你身上。」

于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朴宰范正在和朋友说话，视线却时不时飘向她这边，像有根无形的线牵着。四目相对时，他朝她举了举杯，嘴角噙着笑。

聚会的人不多，十来个，都是搞音乐或艺术的。有人在调音台试音，有人围在烧烤架旁抢肉串，气氛轻松得像大学社团活动。于芝原本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，和安娜带来的插画师聊起了新展，偶尔抬头时，总能撞见朴宰范的目光。

他没刻意凑过来，却总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——帮她递纸巾，替她挡开溅到身上的火星，甚至在她杯子空了时，不动声色地递来一瓶气泡水。这些细微的照顾像羽毛，轻轻扫过心尖，痒得让人发慌。

晚餐是朴宰范亲自下厨做的部队锅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里堆满芝士和拉面，香气扑鼻。大家围坐在长桌旁，碰杯声和笑声此起彼伏。

「说真的，宰范哥，」具晙会咬着拉面说，「你这手艺，不去开餐馆可惜了。」

「也就你们不嫌弃。」朴宰范笑了笑，夹起一块午餐肉放进于芝碗里，「尝尝看，会不会太辣。」

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碗沿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窜过。于芝低下头，假装专心吃面，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。安娜在桌下踢了她一脚，冲她挤眼睛，她假装没看见。

饭后玩真心话大冒险，瓶子转到于芝时，具晙会起哄：「于芝姐，说一个你对宰范哥的第一印象！」

于芝顿了顿，想起派对那晚他逆着光的轮廓，和那句带着美式口音的「很高兴认识你」。她抬起头，对上朴宰范带着期待的眼睛，笑了笑：「觉得……你不像明星。」

「那像什么？」他追问，身体微微前倾。

「像……」于芝故意拖长调子，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想逗他，「像隔壁邻居家的大哥哥。」

哄笑声里，朴宰范无奈地摇摇头，耳根却悄悄红了。

瓶子再次转动，这次指向朴宰范。具晙会更兴奋了：「哥！大冒险！去跟你最喜欢的人碰个杯，还要对视十秒！」
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于芝身上。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下意识地想低头，却被朴宰范的视线牢牢锁住。

他端着杯子站起身，一步步朝她走来。木质地板被踩出轻微的声响，在喧闹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。走到她面前时，他停下脚步，举起杯子。

「碰一个？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笑意。

于芝僵硬地举起杯子，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响。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是浅褐色的，像盛着融化的蜂蜜，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——慌乱的，无措的，还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。

时间仿佛被拉长了。周围的起哄声渐渐模糊，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，和他落在她脸上的、专注的目光。他的睫毛很长，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头，带着柑橘调的清香。

十秒快到时，他突然眨了眨眼，嘴角勾起一抹坏笑。于芝猛地回过神，像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，脸颊烫得惊人。

「犯规啊哥！」具晙会喊，「你眨眼了！」

「规则没说不能眨眼。」朴宰范笑着走回座位，坐下时，视线还黏在她身上。

聚会后半段，于芝去院子透气。晚风带着凉意，吹散了些脸颊的热。她靠在栏杆上，看着远处的灯火，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对视的画面——他眼里的笑意，他靠近时的气息，还有自己失控的心跳。

「在想什么？」朴宰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
于芝转过身，他手里拿着件黑色外套，递过来：「晚上凉，披上吧。」

是他身上那件，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柑橘香气。于芝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过来穿上，宽大的外套裹住她，像被他的气息拥抱着。

「刚才……抱歉，没吓到你吧？」他靠在栏杆上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「没有。」于芝摇摇头，「游戏而已。」

「对我来说不是。」他看着她，眼神认真，「我想那么做很久了。」

直白的话语像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。于芝张了张嘴，想说点什么，却被他打断：「别紧张，我没别的意思。只是想告诉你，我对你的感觉，不是游戏。」

晚风掀起她的长发，吹到他手背上。他抬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，指尖擦过她的耳廓，像上次在露台那样。于芝的身体瞬间僵住，连呼吸都忘了。

这次他没有立刻收回手，手指停在她耳后，掌心温热。两人的距离很近，近到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，近到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。

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因子，像要凝固成实质。于芝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肋骨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，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，动弹不得。

「时间不早了，我送你回去吧。」他突然收回手，声音有点哑，像是在克制着什么。

于芝点点头，没说话。她怕一开口，声音会抖。

回去的路上，两人都没说话。车里的爵士乐还在继续，却衬得车厢里的沉默格外微妙。于芝靠在车窗上，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上的纽扣——那是他刚才碰过的地方。

到公寓楼下时，朴宰范解开安全带，却没立刻开车门：「外套……你先穿着吧，下次见面再还我。」

「好。」于芝点点头，解开安全带想下车，又被他叫住。

「于芝。」

她回过头，他看着她，眼神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：「今天……我很开心。」

「我也是。」于芝笑了笑，推开车门。

走到公寓门口时，她回过头，看到他还坐在车里，望着她的方向。于芝朝他挥了挥手，转身走进大楼。

电梯上升时，于芝摸了摸身上的外套，柑橘香气钻进鼻腔，让心跳又开始失序。她知道，有什么东西在今晚悄悄改变了——那层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薄冰，已经裂开了一道缝。

而车里的朴宰范，看着电梯口亮起的灯光停在12楼，才发动车子离开。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指尖，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耳廓的温度，和她睫毛轻颤的弧度。

他拿出手机，给她发了条消息：「晚安，于芝。」

没过多久，收到了回复：「晚安，宰范。」

看到那个去掉了敬语的「宰范」，他靠在椅背上，笑了很久。窗外的月光洒进来，落在他脸上，温柔得像她今晚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