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完成的榜首

期末表彰大会那天，操场边的桉树绿得发亮。我推着王晓蝶坐在主席台上，她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，是王晓冉特意给她买的，领口别着枚小小的蝴蝶胸针。经过几个月的康复，她已经能说简单的句子了，只是语速很慢，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慢慢挤出来，带着点孩童学语的认真。

校长念到“年级第一”时，王晓冉从队伍里走出来，白球鞋踩在红地毯上，步子轻快得像只小鹿。她接过烫金奖状，却没转身回队伍，反而径直走到轮椅旁，把奖状轻轻塞进王晓蝶手里：“这个，本来就该是你的。”

王晓蝶摇摇头，手指有些笨拙地把奖状推回去，声音哑哑的，却很清晰：“你的……努力……”

“是我们的，”晓冉固执地按住她的手，把奖状重新塞进她掌心，“就像以前你和林老师那样，轮着来。你看，今年我替你站在这里，明年说不定就轮到你自己上来领了。”

台下的学生们鼓起掌，掌声像潮水般漫过操场。我看着姐妹俩交叠在奖状上的手，王晓蝶的手指还带着康复训练的红痕，晓冉的指关节上沾着点蓝墨水——像极了初三那年的模考，我们并列第一，站在领奖台上，手也是这样交叠着，紧紧握着，指甲盖都掐进了对方的掌心。

那天晚上，病房的台灯亮到很晚。王晓蝶趴在小桌上写康复日记，握笔的手抖得厉害，铅笔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，却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。最后一行字是：“桉桉，晓冉，第一。”

我趴在旁边看，指尖轻轻按着她颤抖的手腕。她忽然抬起头，眼里的光像揉碎的星星：“以前……你我……轮流。”

“嗯，”我点头，替她擦掉嘴角溢出的口水——这是康复期还没完全消退的后遗症，“以后换你和晓冉轮流，我当裁判，谁考得好就奖励桂花糕，输的人要负责洗碗。”

她笑了，露出小虎牙，把日记本推到我面前，用下巴指了指空白的评语栏。我拿起笔，想了想，写下：“榜首会轮流，但有些位置，永远为你留着。”

比如我心里那个最柔软的位置，藏着所有关于桉树、樱花和漫画书的记忆；比如五班教室后排靠窗的那个座位，永远摆着本摊开的习题册，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坐下来，用笔戳我的后背说“这道题不会”；比如每年春天，市一中樱花树下的那块格子布，永远留着三个人的位置，等着桂花糕的甜香漫过花海。

王晓蝶看着评语，忽然用手指点了点“永远”两个字，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，又指了指我，最后指向窗外——那里，王晓冉正举着刚摘的栀子花，朝病房挥手。

月光透过纱窗落在日记本上，字迹被镀上一层银辉。我忽然明白，有些未完成的约定，从来不是遗憾。它们会变成种子，在时光里发芽，长成另一种模样的圆满，就像此刻，轮椅上的她，窗边的晓冉，和握着笔的我，终于在同一个月光里，完成了那场跨越七年的接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