讲台后的影子

新学期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办公室，在档案柜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。我让王晓蝶来学校帮忙整理旧档案，她坐在我对面的空座位上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，动作还有点迟缓，却格外认真。当翻到“初一五班”那页成绩单时，她忽然停住，手指在“林瑞桉”和“王晓蝶”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，嘴角慢慢扬起，露出熟悉的小虎牙。

“那时候……你总抢……第一……”她的语速比以前快了些，虽然尾音还有点含糊，却足够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，带着点当年的不服气。

“是你自己粗心，”我从抽屉里翻出那本初三的数学错题本，翻开其中一页，指着她算错的小数点，“这道应用题，要是没把‘3.5’写成‘5.3’，第一就是你的，我还能少听你哭一晚上。”

她抢过错题本，往我怀里一塞，下巴微微扬起，像以前无数次耍赖那样：“不算……重来……现在……我赢……”

有次上物理课，我让她坐在教室后排旁听。讲到力学的函数图像时，全班都在低头记笔记，她忽然举起手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：“老师……辅助线……画反了……”

全班先是一愣，随即哄堂大笑。我低头看向黑板，果然把摩擦力的方向辅助线画反了，像被戳中了多年前的笑点。走下台时，她偷偷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，塞到我手里——和当年我解不出压轴题时，她塞给我的那颗一模一样，糖纸都带着熟悉的褶皱。

下课后，那个扎羊角辫的女生抱着作业本凑过来，仰着头问：“姐姐，你以前是不是也总帮林老师改错题？她总说自己有个‘专属纠错员’。”

“嗯，”王晓蝶点头，眼里的光闪闪的，像藏着星星，“她……有点笨……”

“喂！”我敲了敲她的额头，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，“谁笨啊？上次康复训练，是谁把‘左’和‘右’搞反了？”

她却笑得更欢了，肩膀轻轻抖动，像只振翅的蝴蝶。阳光透过窗户，在地板上织出金色的网，她的影子和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，投在讲台上，像极了当年在初中教室时，我们趴在同一张课桌上的模样。

王晓冉抱着作业本经过办公室门口，看到这一幕，悄悄拿出手机拍了张照。后来她把照片设成了我的手机屏保——照片里，两个影子挨得很近，一个微微倾身，一个抬手轻敲，像被时光浸泡过的琥珀，从来没分开过。

傍晚整理档案时，王晓蝶忽然指着柜角的纸箱，里面是我带过的第一届学生的作业。她抽出王晓冉的本子，翻开最后一页，上面画着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，旁边写着：“五班的故事，要一直写下去呀。”

她抬头看我，眼里映着窗外的桉树影：“我们……也是。”

晚风穿过走廊，吹动讲台上的粉笔灰，像无数细碎的时光在跳舞。我忽然明白，有些影子从来不会消失，它们会落在熟悉的地方，落在彼此的生命里，变成最温暖的陪伴，岁岁年年，从未远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