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十)镜羽虫

镜羽虫的监测仪比D-11-0273的精密得多，屏幕边缘嵌着圈银色的感应环，据说是用镜羽虫蜕下的翼片粉末制成的。程旭对着说明书调试了整整一上午，屏幕上的净化效率数值始终在“76%”上下浮动，像只不肯停稳的蝴蝶。

“别对着它皱眉。”姚芊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，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，“镜羽虫能看见你表情的影子，你一皱眉，它们的翼片就会发紧。”

程旭连忙放松眉心，果然看见培养舱里的银色翼片轻轻舒展了些，屏幕上的数字跳成“77%”。

他忍不住笑了：“它们比D-11-0273更敏感。”

“毕竟是净化系的造物，对情绪的感知力是产出系的三倍。”姚芊秋用指尖点了点屏幕角落的小图标，“这个雪花状的标志，是检测它们翼片张力的。数值超过‘0.6’，就说明它们在紧张。”

她顿了顿，把一叠溶洞环境数据推过来，“镜羽虫原产于深层溶洞，那里的湿度是 92%，温度恒定在18度。你试试把实验室的环境参数调成这样。”

梁桉搬来加湿器时，程旭正在研究溶洞的声波记录。那些低频的震动波像条平缓的曲线，和镜羽虫翼片颤动的频率隐隐重合。

“芊芊姐说，溶洞里的滴水声能让它们放松。”梁桉往加湿器里倒水，透明的水雾在培养舱周围弥漫开来，“上次她放了段滴水录音，净化效率一下子涨到82%。”

程旭突然想起什么，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录音笔——这是他以前给妹妹录睡前故事用的。他点开手机里的溶洞滴水声，对着录音笔举了举：“能把这个接进培养舱的音响吗？”

当清晰的“嘀嗒”声在实验室里响起时，镜羽虫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剧烈。它们的翼片突然竖起，像被风吹动的银色芦苇，折射的光斑在舱壁上跳起舞来。屏幕上的净化效率一路飙升，“80%、83%、85%……”

“有用！”梁桉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飞跑，“张力数值降到0.4了！”

姚芊秋抱着手臂站在一旁，嘴角藏着点笑意。她看着程旭凑近观察窗，看着镜羽虫的翼片在滴水声里轻轻摆动，忽然说：“你妹妹喜欢听睡前故事？”

程旭愣了愣，才想起自己提过录音笔的用途。“嗯，她怕黑，得听着故事才能睡着。”他低头时，看见培养舱的水雾里映出自己的影子，镜羽虫的翼片正对着影子的轮廓，折射出细碎的光，像在描摹他的形状。

三天后，程旭摸清了镜羽虫的脾性。

它们喜欢18度的恒温，偏爱92%的湿度，听着溶洞滴水声时净化效率最高能到88%。但这些还不够——离姚芊秋说的 “愉悦状态” 还差4个百分点。

“或许得给它们找点‘玩具’？”程旭盯着培养舱底的银灰色残渣，突然想起 D-11-0273 喜欢把薯片碎屑堆成小堆。他翻出块透明的棱镜，小心翼翼地放在观察窗旁，阳光透过棱镜，在舱内投下道彩虹。

镜羽虫的翼片瞬间亮了起来。它们纷纷涌向彩虹的光斑，银色的翼片在彩色光线下变成淡淡的虹色，像撒了把碎宝石。屏幕上的净化效率猛地跳到“90%”，翼片张力数值跌到“0.3”。

“找到了！”梁桉拍手时，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，水洒在溶洞声波记录上，晕开片浅蓝的墨迹。

程旭却盯着培养舱里的一幕看呆了——镜羽虫的翼片突然拼出个小小的圆形，把彩虹的光斑圈在中间，像在守护什么宝贝。他忽然明白，这些造物不只是冰冷的实验体，它们也有自己的喜好，有孩子气的执着。

姚芊秋来检查进度时，正撞见程旭用棱镜给镜羽虫“画”彩虹。她没像往常那样催着看数据，反而站在旁边看了很久，直到镜羽虫的翼片拼出第二个圆圈，才开口：“明天把棱镜固定在观察窗上吧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“东区转换站的废能堆积太多了，需要它们保持90%以上的效率。”

程旭注意到她的保温杯换了新的，杯身没有蝴蝶图案，而是刻着串细小的星芒。

他想起 D-11-0273培养舱旁那个旧相框里的干薯片，忽然觉得这些细微的变化里，藏着姚芊秋不为人知的温柔。

当镜羽虫的净化效率稳定在92%的那天，程旭在记录本上画了只翼片拼着彩虹的镜羽虫。他合上本子时，发现扉页夹着张便签，是姚芊秋的字迹：“克莱因造物的情绪不是干扰项，是钥匙。”

走出实验室时，走廊的感应灯正亮着暖黄色的光。

梁桉抱着新的废能样本走过，星星发夹在光里闪了闪：“芊芊姐说，下个月让你负责镜羽虫和D-11-0273的协同研究。”她笑着眨眨眼，“据说这是第一次让新人同时跟进两个核心项目呢。”

程旭抬头望向十一层的实验室方向，仿佛能看见D-11-0273在培养舱里卷着薯片碎屑，看见镜羽虫的翼片折射出彩虹。

他忽然觉得，这些克莱因造物就像散落在地下城的星星，而他正在慢慢学会如何让它们的光芒更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