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声在窗外沉闷地滚动，像巨兽压抑的喘息。王一博僵在肖战怀里，混乱的思绪在短暂的沉溺后，被冰冷的“清醒”狠狠刺穿。
现在又是怎样？
他无声地拷问自己。
主动疏远的是他，冒然闯入的也是他。昨天还竖起满身尖刺拒人千里，今天就顶着风雨狼狈不堪地来寻求庇护？像个摇尾乞怜的落水狗。那肖战会怎么想？肯定觉得他反复无常，可笑至极。
更何况还那么狼狈，简直丢脸丢大发了。
丢脸——此刻这念头都显得奢侈。真正让王一博心乱如麻的，是肖战那小心翼翼带着安慰的触碰。那微凉的指尖，像带着微弱的电流，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在心底的、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渴望。
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将怀里的人狠狠揉进骨血，想抓住那只抚慰的手，死死按在自己空荡荡的胸口，问他：“这儿现在空空的，进不进来？
这句轻佻的玩笑话，他曾对许多对他表示好感的女生说过，用夸张做作的语气。女孩们只当是少年人没心没肺的调笑，嬉闹着回敬：“王一博，你这口头禅也太土了吧？”“心这么大，想装几个姐姐啊？”
可此刻，这句玩笑话在他胸腔里冲撞，带着前所未有的、沉甸甸的真心。他是真的想把肖战这个人，连同他那有些疯狂的灵魂，一股脑儿地塞进自己那颗被掏空的心脏里去。让他住进来，填满每一个角落，堵上那些漏风的缺口。这样，往后的每一个雷雨夜，他只需将掌心贴在胸口，就能得到“怦、怦”的敲击——那是肖战在无声地说：不要怕，我一直在这陪着你哦。
他甚至在那颗想象中被他占据的心房里，精心布置了一个角落：堆满了洁白的画纸、斑斓的颜料。他想为肖战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堡垒，隔绝掉所有来自父亲的打骂、学业的枷锁、世故的眼光。在那里，肖战可以彻底撕下那层温润完美的假面，不必再强撑微笑讨好任何人，卸下成长带来的重负，只需像个纯粹的孩子，快乐地涂抹他眼中的世界，做个自由自在的小艺术家。
越是渴望，恐惧就越发噬骨。爱意像汹涌的暗流，在他薄弱的意志堤坝下疯狂冲撞，似乎一刻也藏不住，随时可能决堤而出，在肖战审视的目光下彻底暴露。
不行！绝对不行！
那美好的幻境瞬间被冷酷的声音击碎：
那是你能肖想的吗？
你连自己的泥潭都爬不出，凭什么带他脱离苦海？
你连明天的方向都看不清，拿什么给他一个未来？
你还没资格说爱，更不配去爱他这样的人。
你的爱，就算不被他唾弃，也永远不会是他的选择！
这声音像冰冷的毒蛇，盘踞在他脑海，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中他最深的自卑与恐惧，而讽刺的是，他竟对这声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深以为然。
抱着肖战的手臂开始僵硬，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，缓慢地、带着怯懦和深入骨髓的自卑，小心翼翼地试图抽离，只想无声无息地退回到安全的距离，仿佛从未贪恋过那份温暖。
然而，手背上骤然传来一股力量，像铁钳般紧紧箍住了他的手腕，阻止了他的退缩。
下一秒，怀里的人猛地一个转身。
昏暗的房间里，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，瞬间照亮了咫尺之遥的脸庞。借着窗外路灯昏黄的光晕和转瞬即逝的电光，王一博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。
肖战眉头微蹙，眼底残留着睡意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压。他没说话，但那紧抿的唇线，紧绷的下颌，每一寸表情都在无声地诘问：王一博，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！立刻！马上！
王一博的心猛地一沉，下意识地避开了那灼人的视线，心虚地将目光投向黑暗的角落。这欲盖弥彰的闪躲，在肖战眼中无异于无声的认罪。
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。肖战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迫切，像绷紧的琴弦：“王一博，”他几乎是咬着字问，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？”
沉默。死一般的沉默。
只有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和两人交缠的呼吸声。王一博只觉得喉咙被无形的锁链勒紧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他像被钉在耻辱柱上，维持着双手被肖战死死扣住、被迫面对面的狼狈姿势。
“不说话？”肖战脸上的温和荡然无存，只剩下冰冷的怒焰在燃烧，“是不想说？还是不能说？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比窗外的惊雷更具穿透力。
“轰隆——！”一道炸雷仿佛在屋顶炸开，震得玻璃嗡嗡作响，也像是为肖战此刻的心情做了注脚。他盯着王一博紧闭的、仿佛焊死的双唇，逼问的锋芒更加锐利，步步紧逼：“还是既不想说——也不能说？！嗯？”
那曾经如春风般温柔的嗓音，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软刃，温柔地抵在王一博的咽喉，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沉重。
“别这样，肖战。”王一博艰难地挤出几个字，声音干涩沙哑。
这句带着安抚意味的劝阻，落在肖战耳中却如同火上浇油。答非所问？！还摆出这副息事宁人的调停者姿态！倒显得是自己无理取闹，把他逼到了无奈的地步？！
积压了数日的愤怒、被反复推拒的委屈、以及深不见底的不安，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，在瞬间轰然爆发。
“别这样？！”肖战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，“你以为我喜欢这样？！是我逼你的吗？！王一博，是你在逼我！是你在逼我！！”
吼声震得王一博耳膜嗡嗡作响，他彻底愣住了。
“不是！我就想不明白了！”肖战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，所有压抑的情绪倾泻而出，“你TM没事装什么清高？！急吼吼地跟我撇清什么关系？！跟我走得近很丢你的脸吗？！让你很难堪吗？！”他越说越激动，语速快得像连珠炮，要把连日来的憋闷、猜疑和心伤一股脑儿地砸向眼前的人。
“TMD不是不让老子碰吗？！老子偏要碰！！” 话音未落，肖战双手猛地揪住王一博身上那件单薄的T恤领口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两边一撕。
“呲啦——！”
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雷雨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。脆弱的棉质布料瞬间从领口豁开一个大口子，几乎被撕成两半，露出王一博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。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皮肤，激得他微微一颤。
“老子不过想给你整理下衣领！你TM就摆出一百个不情愿的死人脸！你还不情愿上了？！你矜持！你清高！你TM装给谁看？！”肖战的眼睛因愤怒而发红，胸膛剧烈起伏。
王一博下意识伸手想抓住肖战的手臂，试图制止这失控的局面。肖战却像被侵犯领地的困兽，拼命挣扎扭动，嘶吼着继续宣泄：“我手上是有毒还是带刺？！你那么怕？！那么怕我你今晚还来干什么？！还抱着我不放干什么？！还睡在我床上装什么可怜？！！”
失控的怒火烧尽了理智，肖战抬脚狠狠踹在王一博的小腿上！
“有本事你滚啊！傻X！！现在就滚！！”
吼完最后这句，看着王一博骤然僵住的表情和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，肖战的心脏像是被自己的话狠狠捅了一刀，强烈的悔意瞬间淹没了他。
不行！不能让他走！
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中炸开。几乎在王一博松开钳制他手腕的瞬间，肖战的手已经本能地再次伸出，死死抓住了王一博裸露的小臂，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。
“不许走！”他声音发颤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，可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睛里，只剩下全然的慌乱和恐惧，如同一个即将被遗弃在黑暗中的孩童。
“不…你别走…我错了…” 强硬瞬间瓦解，声音软了下来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卑微的哀求，“不要走…求你了…” 他语无伦次，眼泪终于决堤，大颗大颗地滚落，砸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，滚烫。
王一博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，他能感觉到肖战抓着他的手在剧烈颤抖。他狠下心，咬着牙，一点点用力，试图将自己的手臂从那双绝望紧握的手中抽离。
“我错了…我真的错了…” 肖战感受到他的抗拒，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，他猛地扑上去，双臂死死环抱住王一博的腰，将脸埋在他被撕破的衣襟里，声音破碎不堪，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：“你留下来…好不好？别丢下我一个人…我不骂你了…也不问了…我什么都不问了…你别走…求求你…求你…”
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王一博胸前的布料。这个姿态，这种近乎崩溃的卑微乞求，王一博太熟悉了——这是肖战内心深处那个从未被妥善安抚过的、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绝望呼救。
砰！
王一博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，一个比“自己爱上肖战”更让他肝胆俱裂的真相，带着冰冷的寒意，瞬间洞穿了他所有的防御：
肖战对他的依赖和情感需求，其深度和强度，竟已远远超过了他自己所能感知到的程度。
只有依赖一个人到了丧失理智、抛弃所有自尊的地步，才会如此疯狂，才会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挽留，才会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哀求。
肖战远比他想象的更脆弱、更需要他，也因此，更危险。这种扭曲的依恋就像致命的藤蔓，一旦缠绕上，只会将两人越捆越紧，最终一同窒息、沉沦。
而他，一个连自己都搞不定、未来一片迷茫的人，拿什么去承接这份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依恋？他有什么资格成为肖战摇摇欲坠世界的支柱？
放任下去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肖战会做出什么？是更深的自我伤害？还是更偏激、更无法挽回的行为？他不敢想。
在看清这血淋淋现实的刹那，王一博心中所有因那个拥抱而产生的短暂温存、犹豫和不舍，都被一种灭顶的恐慌彻底吞噬、碾碎。
逃！
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、如此强烈。
逃离不再仅仅是为了消灭自己那“错误”的悸动，更是为了斩断这株正在疯狂滋长的、名为“病态依恋”的毒藤。他必须逃离，为了自救，也为了……
他用尽全身力气，一根根掰开肖战死死箍在他腰间、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手指。那力道之大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。挣脱束缚的瞬间，他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肖战的脸，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。
然而，在冲出房门前的那一刻，鬼使神差地，他还是仓促地回了一下头。
昏暗的光线下，他撞上了肖战的眼睛。那双曾盛满星光、此刻却只余一片死寂的眸子里，清晰的倒映着他狼狈逃离的身影。那里面没有了愤怒，没有了哀求，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、被碾碎的心如死灰。
那一眼，像淬了毒的冰锥，狠狠扎进了王一博的眼底，也钉进了他的灵魂深处。
他猛地扭回头，像被那眼神烫伤，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门外肆虐的雷雨之中。
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，却浇不息他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恐慌和那个绝望的诘问：
现在制止……还来得及吗？
这逃离，究竟是救赎，还是更深层的毁灭的开端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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