悬浮滑板刚刚冲破云层,李阳口袋里的手机便发出一阵尖锐的、撕裂般的电流噪音。屏幕上的加载进度条死死地卡在百分之九十九,边缘的位置,一层淡紫色的光在玻璃底下缓缓流淌、蔓延。36一个急停,滑板在空中带出一道幽蓝的残影。“情况不对,主世界的空间结构正在瓦解。”
他们下方的村庄,正在发生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变化——铁匠铺里沉重的铁砧凝固成一个标准的方块体,牛羊的身体表面布满了闪烁的数字颗粒,就连村头潺潺流动的溪水,也冻结成了一串透明的立方晶体。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村民正举着木斧砍树,斧头落下,树干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,掉落的不是木屑,而是几块方方正正的橡木块。这场景,与李阳初次进入那个世界时所见,分毫不差。
“游戏规则正在侵入现实。”36手中的长弓已然拉满,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,箭头直指村口那棵老槐树。老槐树的树冠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扭曲成一个漩涡,飘落的树叶在半空中碎裂,分解为无数白色的光粒子。“创世核心的苏醒,让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变得稀薄了。”
李阳下意识地摸出起源之心,水晶核心里流转的金光,竟与手机屏幕的紫光产生了某种频率的共振。奶奶的话毫无预兆地在他脑中响起:“平衡并非消弭差异,而是让彼此都能获得喘息的空间。”当他的指尖同时碰触到冰冷的水晶与温热的手机时,两股光芒骤然纠缠,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——主世界的村庄与Rcraft的森林叠合成影,而在重叠最深处的一个节点上,正闪烁着一个刺目的红点,位置正是那棵老槐树。
“树下是空间节点。”李阳拉着36从滑板上一跃而下,双脚踩上了触感奇异的方块状草地,“必须守住那里,不然两个世界会彻底混淆。”
村民们早已陷入了无措的惊恐之中。有人发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棱角分明的方块,正徒劳地挥舞着;牛羊身上闪烁的像素颗粒愈发密集,身体的边缘眼看就要溃散成一片光点。那个砍树的村民毫无征兆地举起木斧,朝李阳冲了过来:“是你!是你把怪物带来的!”他的瞳孔深处,闪动着与暗影傀儡一致的猩红光芒。
36反应极快,一箭射出,蓝色的光带精准地缠住了村民的手腕。“他的心智受到了空间紊乱的侵蚀。”她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这种状况会越来越多,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节点核心。”
两人冲到老槐树下,树根盘结处的泥土正以一秒一次的频率闪烁,每一次闪烁,都会泄露出底下的金属色泽。李阳驱动起源之心的金光,地面无声地裂开,一个拳头大小的银色球体安静地躺在土坑里,表面镌刻着与创世遗迹中完全相同的螺旋纹路——是时空锚点,但它的型号,比36曾使用的任何一个都要古老。
“这是初代锚点。”36的呼吸停顿了一瞬,“传说中创世者用以稳固主世界基石的装置,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银色球体突然开始剧烈震动,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。李阳立刻将起源之心按了上去,水晶里的金光顺着裂缝渗入,暂时压制住了锚点的崩解。但他很快察觉,锚点内部盘踞着无数黑色的丝线,正一点点地消解着他的金光——是暗影之主的力量,它早已渗透到了现实世界的根基。
“需要两种力量才能完成修复。”李阳想起了奶奶手中那半块缺失的晶体,“光明与暗影必须同时存在,就像创世者浮雕上描绘的那样。”
“来不及了,”36忽然抬起长弓,箭头指向他的身后,“时空管理局的人到了。”
三架银白色的飞行器撕开云层,无声地悬停在村庄上空。舱门滑开,六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人手持能量枪降下。为首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,手里托着一个平板终端,屏幕上赫然是李阳的头像和资料。
“平衡者李阳,编号734实验体。”男人推了推眼镜,语气平板无波,不带任何个人情绪,“依据《维度安全法》,你与这枚不稳定的锚点,都将被收容。”
李阳将起源之心护在身前:“你们不就是维护维度平衡的吗?为什么要阻止我们修复锚点?”
“平衡?”男人嘴角牵动了一下,镜片上反射出飞行器冰冷的金属光泽。“管理局的职责是维持维度隔离。创世核心的觉醒会打破这层隔离,届时,每个世界都会变成混乱不堪的杂交体——”他抬手,指向那个被定在原地的粗布衣村民,“那,就是你的‘平衡’所带来的结果。”
村民的身体已经彻底方块化,手中的木斧嵌在槐树干里,他只是在原地机械地、徒劳地重复着砍伐的动作。李阳的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起源之心的金光也随之黯淡了下去。老汤姆日记里的那幅插画,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:两个重叠的世界,一个是方块森林,一个是现实村庄,中间站着一个高举双手的人影,那个人,就是平衡者。
“让开。”李阳的声音低沉下来,手机从他口袋里滑落,屏幕上的紫光与起源之心的金光在同一时刻暴涨。“我奶奶说过,隔离不是平衡,是囚禁。”
能量枪射出的蓝色光束与金光碰撞的瞬间,村庄的方块化进程骤然加速。铁匠铺的方块铁砧脱离了地面,开始漂浮,那些由牛羊像素颗粒聚合而成的巨大怪物,仰头朝着飞行器发出无声的咆哮。36抓住这个间隙射出一箭,蓝光在其中一架飞行器的引擎处炸开,引发了一串剧烈的连锁爆炸。
“就是现在!”36拽着李阳冲向锚点,“用你的血滴上去,平衡者的血脉可以暂时中和暗影力量!”
李阳咬破指尖,一滴血珠落在锚点上。血珠融入的刹那,银色球体爆发出无法直视的光芒。在纯白的视野中,他看见了无数重叠的影像:现实世界的自己坐在电脑前玩游戏,Rcraft世界的自己正挥动斧头砍树,两个身影慢慢融合,最终定格成那个高举双手的平衡者。
黑色的丝线在光芒中痛苦地抽搐,却没有消散,反而与金光交织成一种全新的螺旋结构,与创世遗迹中流淌的能量如出一辙。李阳在这一刻,终于明白了奶奶那句话的含义——光明与暗影从来都不是对立的两极,它们是必须缠绕共生的螺旋。
“原来这才是平衡。”他低声自语。锚点上的裂缝开始愈合,村庄的方块化现象也随之逆转,村民们恢复了原状,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茫然。
时空管理局的飞行器已坠毁两架,金边眼镜男握着能量枪不住后退:“你会后悔的,平衡者!当创世核心完全觉醒,所有的世界都将被卷入混沌!”他狼狈地钻进最后一架飞行器,很快便消失在云层深处。
李阳捡起地上的手机,屏幕上的加载条终于抵达了终点。原本的游戏界面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地图——上面标注着七个鲜红的圆点,散布在现实世界的不同角落,而最后一个红点,正在城市中心的钟楼顶端闪烁。
“是其他的初代锚点。”36的通讯器忽然响起,屏幕上跳出一段刚被解码的加密信息,内容只有一句话:“影在钟楼等你,带上完整的起源之心。”
李阳握紧了手中的起源之心,水晶已然修复如初,表面流动着金银两色交织的螺旋光纹。他抬头望向城市的方向,钟楼的尖顶在夕阳下泛着金光。
手机再次震动,是一条陌生的短信,发件人显示为“老汤姆”:“小心影的左手,他戴着创世者的戒指。”
李阳的目光落向自己的左手——奶奶留给他的那枚银戒指,此刻正与起源之心产生着共鸣。戒指内侧的符文开始发烫,那纹路,与影在维度夹缝中把玩的那块锚点碎片上的,一模一样。
村口的老槐树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,树叶发出“沙沙”的密集声响,像是在传递什么讯息。李阳走近树干,他听见了一阵细碎的低语,那是老汤姆的声音,又或许,是创世者的一声叹息:“当七个锚点全部亮起,创世核心将在钟楼觉醒。到那时你就会明白,平衡者的宿命并非守护,而是创造新的规则。”
他将起源之心收进背包,手机揣回口袋,转身望向城市。夕阳的金光穿透云层,在地面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,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方向。36的悬浮滑板已经修复完毕,蓝色的指示灯在渐浓的暮色里安静地闪烁,等待着启程的指令。
李阳知道,真正的旅程,现在才算开始。七个锚点,创世核心,影的秘密,奶奶的身份,以及老汤姆留下的所有谜题,都在钟楼的方向等着他。当所有线索最终汇集,他或许会发现,现实与游戏的界限,从来都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划分。
晚风拂过村庄,带来了槐树叶的清香。李阳跨上悬浮滑板,手机屏幕的地图上,城市中心的那个红点突兀地闪烁了三下,节律清晰,是三次轻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