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卷

魔族边境的风裹着硫磺味，刮在脸上像刀割。许珩尘扶着块焦黑的岩石喘着气，玄色道袍的下摆被煞气蚀出了几个破洞，内腑的伤又被颠得发疼，每吸一口气都带着腥甜。离魔界结界只剩半里地，玉佩里的灵点忽然躁动起来，青金色的微光透过衣料闪了闪——不是因为靠近灵点，是有生人气息。

“许珩尘！果然是你！”

一声厉喝从身后的沙丘后传来，紧接着是仙剑出鞘的脆响。五个穿着仙界校服的年轻修士跃了出来，为首的弟子举着剑，校服上的云纹在煞气里泛着冷光，眼底是掩不住的兴奋与狠厉：“通缉令上说你私藏妖魂，通敌叛国！拿下你，千年灵玉就是我们的了！”

许珩尘缓缓转过身，右手悄然按在腰间——那里没有佩剑，自从离开昆仑，他就没再碰过仙剑，可指节却下意识地绷紧，像握着无形的剑。他的灵力还乱得像团麻，内腑的钝痛随着呼吸一阵阵翻涌，额角渗出的冷汗很快被风卷走。

“让开。”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。

“让开？”那为首的弟子嗤笑一声，挥剑便刺，“你以为你还是昆仑首徒？现在的你，就是丧家之犬！”

仙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扫来，许珩尘侧身避开，动作却因牵扯伤口慢了半分，袍角被剑气划开道口子，血珠瞬间渗了出来。他反手一掌拍向对方心口，掌风里裹着昆仑正宗的灵力，看似平淡，却藏着百年修行的底蕴——那是玄虚真人亲手教的“静心掌”，讲究后发制人，看似轻柔，实则能震碎对手的灵力脉络。

“砰！”

为首的弟子没料到他重伤之下还有如此力道，被掌风震得后退三步，心口发闷，手里的剑差点脱手。其他四个弟子立刻围上来，仙剑呈扇形展开，剑气交织成网，逼得许珩尘只能步步后退，后背撞上焦黑的岩石，退无可退。

“一起上！他受了伤，撑不了多久！”

剑气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，许珩尘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，身形忽然矮了半截，像片落叶贴着地面滑出——这是他年轻时练的“游身步”，在昆仑的石林里避过无数次师父的剑气，此刻用来避开这些年轻学子的围攻，竟依旧流畅。

他避开左侧的剑，右手猛地攥住右侧刺来的剑刃，掌心被割得鲜血淋漓，却借着对方的力道往回一带，那弟子重心不稳，被他一脚踹中膝盖，惨叫着跪倒在地。另一名弟子从身后偷袭，仙剑直指他后心，许珩尘头也不回，反手屈指弹在剑脊上——“叮”的一声脆响，那弟子只觉虎口发麻，剑竟脱手飞了出去。

不过片刻，已有两人倒地，剩下的三个弟子脸色发白，看着许珩尘滴血的掌心和染血的道袍，眼里的兴奋变成了惊惧。他们虽听过昆仑首徒的威名，却没料到一个重伤的“叛徒”，竟能在五个同阶修士的围攻下占了上风。

“他灵力紊乱，撑不久的！”为首的弟子咬着牙，重新举剑，“为了千年灵玉，拼了！”

许珩尘看着他们红着眼扑上来，忽然想起自己刚入昆仑时的样子——那时也总想着“为了仙门荣耀”，却不知所谓的荣耀，有时会变成伤人的刀。他不想杀人，尤其是这些还带着稚气的学子，可此刻若不脱身，等仙界的追兵赶到，就再没机会去魔界找灵点了。

他猛地催动体内残存的灵力，掌心的血珠被灵力裹着，化作三道血箭，不是射向人身，而是精准地击在三人的仙剑上！“铛铛铛”三声，仙剑被震得偏离方向，趁他们愣神的瞬间，许珩尘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，指尖在掠过最后一名弟子时，屈指敲在他的颈后——那是苏清璃曾用来晕他的手法，此刻用出来，竟带着种荒诞的熟悉。

“噗通。”

最后一名弟子软倒在地，五个仙界学子尽数被制服，没人死亡，却都暂时动不了身。

许珩尘没有回头，甚至没擦去掌心的血，转身就往魔界结界冲。内腑的伤被刚才的灵力催动搅得更烈，他咳出一口血，溅在焦黑的土地上，却跑得更快，玄色道袍的身影在硫磺味的风里越来越小，像要融进魔界的煞气里。

身后传来学子们的怒骂和挣扎声，可他听不清了。玉佩里的灵点跳动得越来越急，青金色的暖意透过衣料渗出来，像在催他快些、再快些。

他知道这场战斗会引来更多仙界追兵，知道自己的伤势又重了几分，知道前路的魔界煞气可能比仙界的剑更伤人。

但他不能停。

灵点在等他。

那个散成六界星光的苏清璃，在等他。

许珩尘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魔界结界的黑雾里，只留下身后渐渐远去的怒骂，和地上那几滴很快被煞气蚀得无影无踪的血。

焦黑的沙粒被风卷着滚过，打在被制住的仙界学子脸上，疼得他们龇牙咧嘴。为首的弟子挣扎着扭动脖颈，望着许珩尘消失在魔界结界黑雾里的方向，眼里又恨又急——那可是千年灵玉的悬赏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跑了。

“咳咳……”他被许珩尘震伤的内腑还在疼，咳声里带着气，“别让那叛徒跑了！等支援来了，定要把他从魔界揪出来！”

其余四人也跟着骂骂咧咧，却动弹不得——许珩尘下手极有分寸，封住的灵力穴要半个时辰才能自行解开，此刻只能躺在沙地里，望着灰蒙蒙的天，听着魔界结界方向传来的煞气呼啸，像在嘲笑他们的无能。

约摸一炷香后，远处的沙丘后传来灵力破空的锐响。二十余名身着昆仑银甲的修士踏着沙粒而来，为首的是位面容肃然的灰袍长老，袖摆绣着半片流云纹，正是负责追捕许珩尘的凌霄殿执法长老，玄明。

“弟子参见玄明长老！”

五个学子见了支援，顿时来了劲，声音里带着哭腔似的委屈。玄明长老挥手解了他们的灵力禁制，为首的弟子立刻爬起来，不顾膝盖的疼，快步冲到长老面前：“长老！我们刚才撞见许珩尘了！他往魔界跑了！”

“哦？”玄明长老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剑和血迹，眉头微蹙，“仔细说。”

“是！”那弟子忙不迭地回话，从撞见许珩尘讲起，说到他虽受重伤却身手依旧凌厉，说到他一掌震退五人、最后钻进了魔界结界，末了还加了句：“那叛徒灵力看着紊乱，可出手狠辣，显然是藏了实力！若不是他急着进魔界，我们未必拿不下他！”

玄明长老听完，沉默着走到魔界结界边缘。黑雾翻涌的结界像道无形的墙，煞气顺着缝隙往外渗，落在沙地上，竟把焦黑的石子蚀出了细密的小孔。他指尖探出一缕灵力，刚触到黑雾就被弹了回来，灵力上沾着的煞气竟顺着指尖往经脉里钻，吓得他赶紧撤回手，用灵力逼出那点魔气。

“魔族地界……”他低声道，眼底闪过一丝忌惮。

仙界刚在仙门宴上被魔族和青丘打了个措手不及，结界破损还没修复，此刻若贸然闯进魔界，无异于主动挑起战端。魔渊的煞气本就克制仙门灵力，再加上殷离那魔头护苏清璃护得紧，真闯进去，怕是讨不到好，反倒会折损更多人手。

“长老，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啊！”有学子急道，“那可是许珩尘！带着妖魂进了魔界，指不定在密谋什么，回头联合魔族打过来……”

“住口。”玄明长老冷冷打断，“仙界刚经战乱，不宜再与魔族正面冲突。”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银甲修士，声音沉得像压着沙粒，“结界外布下暗哨，密切监视，不许任何人擅自靠近。”

“那许珩尘……”

“他既进了魔界，自有魔族的人盯着。”玄明长老的目光落在翻涌的黑雾上，“殷离与他本就不和，说不定用不着我们动手，他就得栽在魔渊。”

话虽如此，他却没真的放弃。许珩尘带着“妖魂”进魔界，这事若传出去，仙界颜面无光不说，万一真让他聚齐了灵点，后患无穷。

玄明长老沉吟片刻，抬手点了六个身形最瘦小、灵力最内敛的银甲修士：“你们六个，换上便装，收敛所有仙门灵力，隐匿气息潜入魔界。不必与许珩尘正面冲突，只需探清他的去向，看他在魔渊做什么，是否真的在收集那狐妖的灵点。”

“是！”六个修士齐声应道，迅速脱下银甲，换上了灰扑扑的布衣，周身的灵力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，连呼吸都放轻了，若不细看，竟与魔界边境的散修没什么两样。

“记住，”玄明长老叮嘱道，“魔渊煞气重，且魔族耳目众多，一旦暴露，立刻撤回，不许恋战。”

“弟子明白。”

六个修士相视一眼，身形一晃，像六道轻烟，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翻涌的黑雾结界，转眼便没了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