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卷

灵犀谷的藏书阁最深处，积灰的木架上斜插着本线装古籍，封面是用青丘千年灵犀木所制，边角被岁月磨得发亮，封面上“青丘天狐秘史”五个篆字，泛着淡淡的金芒——这是苏清璃在翻找重铸仙骨的古籍时，无意间从书架缝隙里拖出来的。

她盘腿坐在满地书卷中，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，目光落在那幅手绘的插图上：画中是只通体覆着金芒的狐狸，九条蓬松的尾巴垂在身后，第十条尾巴正从尾椎处缓缓生出，尾巴尖缠着道紫金色的雷劫，而狐狸的头顶，已隐隐浮现出神格的虚影。

“十尾天狐……引雷劫，渡成神。”苏清璃轻声念着书页上的注解，心跳莫名快了几分。注解里写着，青丘上古时曾出过一任十尾天狐，本是九尾帝女，因护青丘抵御外敌，灵犀气耗竭之际竟生出第十条尾，引来了九天雷劫，扛过之后直接飞渡成神，此后百年，仙界再不敢轻易招惹青丘。

“若我能成十尾，渡雷劫，成神……”苏清璃攥紧书页，琥珀色的瞳仁里燃起光，“青丘就再也不用怕仙界的打压，姐姐不用再为结界忧心，许珩尘也不用再躲在灵犀谷……”
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，就像灵犀草遇了春雨，疯了似的在她心里扎根。她合上古籍，起身就往苏久和白薇的寝殿去，脚步快得带起风，裙摆在灵犀树影里划出青金色的弧。

寝殿里，苏玄正对着青丘布防图皱眉，白薇在旁研墨，见苏清璃闯进来，两人皆是一愣。

“父王母后。”苏清璃将古籍摊在案上，指着十尾天狐的插图，语气带着难掩的激动，“我想试试修出第十条尾巴，引雷劫成神。”

苏玄的笔“啪”地落在纸上，墨汁晕开一大片：“你说什么？！”他猛地站起身，抓起古籍翻了两页，眉头拧得能夹碎石子，“十尾天狐的雷劫是‘碎神劫’！上古那位帝女扛劫时，青丘一半灵脉都被劈断，她自己也差点魂飞魄散！你以为成神是过家家？”

“我知道危险。”苏清璃迎上他的目光，语气却异常坚定，“可只有成神，青丘才能真正安稳。仙界这些年盯着我们，若不是结界撑着，若不是殷离在魔渊那边牵制，早就打过来了。我成了神，仙界再不敢动青丘，许珩尘也能光明正大地留在这，这有什么不好？”

白薇走过来，轻轻握住她的手，指尖带着微凉的担忧：“清璃，成神不是唯一的路。你刚聚回灵体，又帮许珩尘重铸仙骨，灵力本就耗损不小，再引雷劫……娘舍不得你冒这个险。”

“母后，我意已决。”苏清璃抽回手，低头看着掌心的青金色灵力，那是聚魂后凝练的纯粹灵犀气，比古籍里记载的十尾天狐初期灵力更强，“我已经查过了，只要闭关温养灵脉，引动第十条尾巴的契机很快就会来。只是……闭关需要很多年。”

苏玄看着她眼底的执拗，知道劝不动，只能重重叹了口气：“你想好了？一旦开始，就没有回头路了。”

“想好了。”苏清璃点头，转身往外走，“我去跟许珩尘说一声。”

灵犀谷的竹屋里，许珩尘正坐在窗边修炼，指尖泛着淡淡的灵力弧——重铸仙骨后，他的修为恢复得很快，虽还是散仙，却已能引动灵犀谷的灵气辅助修炼。见苏清璃进来，他收了灵力，笑着起身：“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？”

苏清璃走到他面前，忽然握住他的手，掌心的温度带着点颤抖：“许珩尘，我有件事要跟你说。”

她把十尾天狐成神的事说了，也说了自己要闭关多年的打算，说完后，她看着许珩尘的眼睛，心跳得更快了：“我想……在闭关前，和你成婚。”

许珩尘愣住了。

他怔怔地看着苏清璃，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，喉结动了动，竟一时忘了说话。成婚——这个词，他在人间等她的三年里，偷偷想过无数次，却从不敢说出口。他是废过仙骨的散仙，她是青丘帝女，仙妖殊途，能留在她身边已是侥幸，怎敢奢望成婚？

“你……”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，带着点发颤，“你说真的？”

“嗯。”苏清璃点头，指尖轻轻蹭过他的掌心，“我想在闭关前，把我们的事定下来。等我成了神，或者你……”

“我也要成神。”许珩尘突然打断她，眼神瞬间亮了起来，“古籍里说，人也能成神，只是步骤比妖麻烦，要淬体、炼心、渡三灾九难，花费的时间更久。但我想试试。”

他握住苏清璃的手，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发疼：“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走修神的路，也不想等你成了神，我还只是个散仙，连站在你身边都要顾忌旁人的眼光。青丘的人或许会反对仙妖成婚，可我若也成了神，他们总不能再拦着。”

苏清璃看着他眼底的光，眼眶突然热了。她知道他担心什么——担心她承受青丘的压力，担心仙妖成婚的规矩压得她喘不过气，担心他们的未来隔着“仙”与“妖”的界限。可他从不说，只是用自己的方式，想和她站在同样的高度。

“好。”她踮起脚，额头抵着他的额头，声音轻得像灵犀谷的风，“若你能成神，我们就在神界再见，做一对自在的神侣；若不能……”她顿了顿，指尖泛起青金色的光，轻轻点在他的眉心，“我会想办法，哪怕闯遍六界，也会找到与你相见的法子。”

许珩尘笑了，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，带着灵犀气的暖：“不用你找，我会追上你的。”

苏清璃再次走进苏玄的寝殿，这一次，她的身后跟着许珩尘。

“父王，我要和许珩尘成婚。”她开门见山，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，“后日就办，就在灵犀谷的灵犀树下。”

苏玄手里的茶杯“哐当”一声砸在案上，茶水溅了满桌：“你说什么？！仙妖相恋已是前所未有，你还要成婚？青丘的规矩呢？六界的眼光呢？仙界要是知道了，又会拿这事做文章，你是不是疯了？”

“规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苏清璃往前走了一步，挡在许珩尘身前，琥珀色的瞳仁里带着冷意，“上古时没有仙妖之分，成神不论种族，成婚又有什么不行？我不管六界怎么看，也不管仙界怎么说，这婚我必须成。”

许珩尘上前，轻轻握住她的手，对着苏玄躬身行礼：“伯父，我知道仙妖成婚不合规矩，可我对清璃的心是真的。我已决定修神，往后定会护着清璃，护着青丘，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。”

“修神？”苏玄冷笑一声，“哪有那么容易！你以为成了神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？青丘的长老们第一个就不会同意！”

“长老们的意见我会去说。”苏清璃打断他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，“后日的婚礼，不论是谁，都不许扰。若是有人敢拦，或是敢在婚礼上闹事——”

她顿了顿，眼底的冷意更甚，灵犀气在周身缓缓流转，带着成神前的威慑力：“我不管他是长老还是族亲，也不管他有什么理由，我都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。”

苏玄看着她眼底的决绝，看着她周身那股不容侵犯的气势，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儿，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护着的小狐狸。她有了自己的想法，有了破规矩的勇气，更有了护着自己所爱之人的力量。

他重重地叹了口气，无力地坐回椅上：“罢了罢了，你这性子，随你娘，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仙妖成婚……就成婚吧。只是你要记住，这是你自己选的路，往后不管遇到什么，都得自己扛着。”

苏清璃的眼睛瞬间亮了，拉着许珩尘的手紧了紧：“谢谢父王！”

走出寝殿时，灵犀谷的阳光正好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暖得像要融在一起。许珩尘看着身边笑眼弯弯的苏清璃，忽然觉得，不管修神的路有多难，不管未来要面对多少反对的声音，只要能和她成婚，只要能和她一起走下去，就什么都值得。

灵犀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，像是在为这对打破规矩的恋人祝福。后日的婚礼，注定会在青丘掀起轩然大波，甚至可能引来仙界的注意，可苏清璃和许珩尘都不在乎——他们只想在闭关修神前，给彼此一个承诺，一个能支撑着他们走过漫长岁月的、属于他们的婚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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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犀谷的晨雾还没散，苏钰怜就踩着沾了露的青石板，急匆匆往苏清璃的竹屋赶。方才在苏玄和白薇的寝殿，她刚听见“清璃要和许珩尘成婚，还要闭关修神”的消息时，手里的灵犀花茶盏“哐当”砸在案上，茶水溅湿了裙摆都没察觉——她的妹妹，才刚聚回灵体，刚帮许珩尘重铸仙骨，怎么就突然要走这么险的路？

竹屋的门虚掩着，里面飘出淡淡的灵犀香，混着许珩尘刚磨好的墨味。苏钰怜推开门，就见苏清璃正坐在窗边，手里拿着枚青金色的玉佩（那是青丘帝女的信物“灵犀佩”），指尖轻轻摩挲着佩上的九尾纹路。许珩尘坐在一旁，正帮她整理堆在桌上的修神古籍，见苏钰怜进来，两人皆是一愣。

“清璃，”苏钰怜快步走过去，一把抓住她的手，指尖因为着急而发凉，“父王母后说的是真的？你要和许珩尘成婚，还要闭关修神引雷劫？”

苏清璃抬头，看着姐姐眼底的红血丝，知道她是真的急了，便放下灵犀佩，反握住她的手，语气轻却坚定：“是真的，姐姐。”

“你疯了吗？”苏钰怜的声音发颤，“修神的雷劫是‘碎神劫’，上古那位帝女差点魂飞魄散，你才刚聚回灵体，灵力虽强却不稳，怎么扛？还有成婚……仙妖成婚，六界从未有过，青丘的长老们不会同意，仙界要是知道了，又会借机生事！”

“长老们的意见我会处理，仙界的事……若我成了神，他们再不敢动青丘分毫。”苏清璃看着她，眼底的光比灵犀灯还亮，“我不是一时冲动，姐姐。我翻遍了青丘秘史，十尾天狐的修神路虽险，却是护青丘最好的法子。许珩尘他……也愿意等我，甚至想陪我一起修神。”

苏钰怜转头看向许珩尘，见他点头，眼神里满是对清璃的笃定，心里的急慢慢沉了下去。她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，一旦下了决心，就算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——当年她为了护许珩尘动用禁术，如今为了青丘和许珩尘，又怎会怕修神的险、成婚的难？

“罢了。”苏钰怜叹了口气，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意，语气里带着无奈却也藏着疼惜，“你想做就做吧，姐姐不劝你了。只是你要答应我，不管是成婚还是闭关，都要好好的，不能再像从前那样，把自己逼到魂飞魄散的地步。”

苏清璃笑了，伸手抱了抱她：“我答应你，姐姐。”

她松开苏钰怜，拿起桌上的灵犀佩，郑重地递到她面前：“姐姐，还有件事，我想跟你说。”

苏钰怜看着那枚泛着青金色光的玉佩，瞳孔微微收缩——那是青丘帝女的信物，握着它，就意味着要担起青丘的安危、族亲的生计，意味着要成为青丘的主心骨。

“我闭关修神，不知要多少年。”苏清璃的声音沉了些，带着帝女该有的担当，“我是青丘唯一的帝女，可青丘不能没有主事的人。这枚灵犀佩，我想传给你，在我闭关的这些年，由你代行帝女之职，掌管青丘的结界、族务，还有……护着许珩尘。”

“我？”苏钰怜愣住了，下意识地想推辞，“不行，清璃，你才是帝女，我……”

“姐姐，你比我稳重，比我懂如何平衡族亲和外界的关系。”苏清璃按住她的手，把灵犀佩塞进她掌心，“这不是托付，是我作为帝女的决定。青丘的安危，我交给你，我放心。”

灵犀佩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，带着青丘千年的灵力，也带着妹妹沉甸甸的信任。苏钰怜看着佩上的九尾纹路，又看了看苏清璃眼底的坚定，终是握紧了玉佩，郑重地点头：“好，我接。你放心闭关，青丘有我，不会出乱子。”

“还有许珩尘。”苏清璃转头看向许珩尘，眼神软了下来，“后日我们成婚，成婚第二日我就闭关。我闭关后，他一个人在青丘，难免会被族亲议论，也可能遇到危险。姐姐，我想托你多照拂他，别让他受委屈。”

“我会的。”苏钰怜点头，看向许珩尘时，语气里多了些温和，“你放心，有我在，没人敢欺负他。”

许珩尘站起身，对着苏钰怜躬身行礼：“多谢姐姐。”

苏清璃又补充道：“我会在闭关前，和他绑定‘互心链’——那是青丘的秘宝，用两缕同源的灵力炼制，绑定后心意相通，一方若遇险，另一方即刻便能感应到。有互心链在，就算我闭了关，也能知道他是否平安。”

苏钰怜看着妹妹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帖，心里既疼惜又安心——她的妹妹，真的长大了，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撒娇的小狐狸，而是能独当一面、为所爱和族人谋划长远的帝女了。

姐妹俩又说了些闭关和族务的细节，苏钰怜才握着灵犀佩离开，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——她要去准备帝女传位的仪式，还要去应付那些肯定会炸锅的长老，时间紧迫，容不得她耽搁。

苏钰怜离开没多久，竹屋的门又被推开了。

殷离站在门口，玄色衣袍上还沾着魔渊的煞气，手里的骨鞭缠在腕间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看着屋里的苏清璃和许珩尘，眼神复杂得像揉皱的纸——他是从魔渊的探子口中得知消息的，得知她要成婚，要闭关修神，心里像被煞气缠得发紧。

“你真要这么做？”殷离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，带着不易察觉的涩，“修神的雷劫有多狠，你知道；仙妖成婚有多难，你也知道。就不能……再想想？”

苏清璃看着他，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担心——从当年她在魔渊迷路，是他给她指的路；到后来她魂飞魄散，是他和姐姐一起守着聚魂鼎。他虽总摆着张冷脸，却从未真正害过她。

“殷离，我想好了。”苏清璃的语气很轻，却很坚定，“青丘需要庇护，许珩尘需要承诺，我也想试试，自己能不能走到那一步。”

殷离沉默了。他太了解苏清璃的性子了，她决定的事，就算是魔渊的煞气场都拦不住。他曾劝过她别护着许珩尘，劝过她别闯仙神交界处，可她哪次听了？

“你啊……”殷离叹了口气，骨鞭在腕间转了圈，煞气渐渐收了些，“总是这么犟。修神的时候，要是扛不住，就往魔渊躲——我魔渊的煞气虽克仙力，却能挡半道雷劫，别硬撑。”

这话里的关心，直白得不像他平时的风格。苏清璃愣了愣，随即笑了：“好，我记住了。”

“还有成婚……”殷离的眼神扫过许珩尘，带着点惯常的刺，“你选的人，往后可得看好了，别等你闭关出来，他又被仙界的人拐走了。”

许珩尘站起身，对着殷离微微颔首：“我不会的。”

殷离没再说话，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清璃一眼，那眼神里有不舍，有担忧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祝福。他转身往外走，骨鞭的尾梢轻轻扫过门槛，像在跟她告别。

“殷离。”苏清璃忽然叫住他。

殷离回头。

“谢谢你。”苏清璃笑着说，“谢谢你这些年的照拂。”

殷离的耳尖微微泛红，喉结动了动，没说话，只是摆了摆手，大步离开了竹屋，煞气随着他的脚步，渐渐消失在灵犀谷的晨雾里。

竹屋里又恢复了安静。

苏清璃走到许珩尘身边，握住他的手，掌心的温度暖得让人心安。许珩尘低头看着她，轻声问：“都安排好了？”

“嗯。”苏清璃点头，眼底的光比窗外的晨光还亮，“传位给姐姐，绑定互心链，后日成婚，成婚第二日闭关。一切都好了。”

许珩尘抬手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，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坚定：“我等你。不管你闭关多少年，不管我修神有多难，我都会等你，等我们在神界再见。”

灵犀谷的晨雾渐渐散了，阳光透过竹窗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也落在桌上的灵犀佩和修神古籍上。传位的托，成婚的诺，修神的险，故人的念，都在这暖融融的晨光里，凝成了往后漫长岁月里，最坚实的支撑。

苏清璃知道，往后的路还很长，雷劫的险、闭关的苦、仙妖成婚的非议，还有许珩尘修神的难，都在等着他们。可只要能护着青丘，能陪着许珩尘，就算再难，她也敢走下去——毕竟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人护着的小狐狸，而是能为所爱和族人，劈开规矩、逆天而行的青丘帝女，是即将踏上修神路的十尾天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