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裂痕

停在十七岁的夏天

林夏的手在抽屉最深处摸到那本绒面日记本时,指腹先触到了一道浅痕——是去年冬天沈亦臻陪她去滑雪场,她摔在雪地里,日记本从口袋滑出来磕在冰棱上留下的。那时他还蹲下来替她拍掉肩上的雪,皱着眉说“以后别带这玩意儿,摔着怎么办”,语气里的紧张像融雪时的水汽,漫得人心里发暖。

现在那点暖早成了冰碴子。她翻开本子,笔尖悬在纸页上方,墨滴在空白处洇开个小点儿,像颗没落地的眼泪。窗外的光伏板在暮色里泛着冷光,那是她亲手带队安装的扶贫项目,也是她和沈亦臻定情的地方——三年前他来考察,她站在光伏板阵列里跟他讲转化率,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发飘,他忽然说“林夏,你眼里有光”。

那天他送她回家,在巷口路灯下红着脸说“我知道你当年为了救我伤了身子,医生说……说你可能没法生。但我不在乎,我发誓,这辈子就守着你,绝不抛弃你”。他说话时哈出的白气落在她手背上,暖得像春天的第一缕风。

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,是许曼发来的照片。市中心医院的走廊,沈亦臻穿着黑色大衣,正弯腰跟怀里的女人说话,那女人小腹隆起,手搭在他胳膊上,侧脸笑得温顺——是周明玥,他公司新来的助理,也是三个月前开始,频繁出现在他生活里的人。

许曼的消息紧跟着进来:“他陪周明玥做产检,医生说怀了五个月。夏夏,你别硬撑。”

林夏盯着照片里沈亦臻的侧脸,他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,那是她看了七年的模样。可此刻那模样像把钝刀,一下下割着她的五脏六腑。她想起上周他回来时衬衫上的香水味,想起他手机里设了密码的相册,想起他说“最近项目忙,要住在公司”时躲闪的眼神。

原来那些“忙”,都是陪另一个女人孕育新生命去了。

她拿起笔,终于落下第一笔。

“2023年11月17日,阴。”

“今天光伏板的线路出了点问题,张工说让我别去现场,怕我累着。他们都不知道,我早就习惯了累。累了,就不会胡思乱想了。”

“沈亦臻又没回来。冰箱里的排骨是上周买的,已经冻得硬邦邦的,像我这几天的心。”

“我想起十七岁那年,你在巷子里被人堵着打,我拿着砖头冲上去,后背被划了道口子。后来医生说,那道伤伤了子宫,我可能永远当不了妈妈。你抱着我哭,说‘夏夏,我不要孩子,我只要你’。”

“那时你眼里的光,比光伏板反射的阳光还亮。”

笔尖顿了顿,墨水在纸上积成个小鼓包。林夏抬手抹了把脸,才发现自己在哭。

沈亦臻是凌晨两点回来的。玄关的灯亮起时,林夏正坐在沙发上,手里攥着那本日记。他身上带着消毒水和陌生的花香,脱下外套时,袖口沾着根浅色的头发——不是林夏的。

“怎么还没睡?”他的声音带着疲惫,避开了她的眼睛。

“你去哪了?”林夏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“公司加班。”他换鞋的动作很快,“明玥……周助理急性阑尾炎,送她去了趟医院。”

林夏看着他,忽然笑了。那笑声很干,像风吹过光伏板的缝隙:“急性阑尾炎?五个月的孕妇得急性阑尾炎,还能让你陪到凌晨两点?”

沈亦臻的动作僵住了。他转过身,眉头拧成个结:“林夏,你跟踪我?”

“我用得着跟踪吗?”林夏把手机扔到他面前,照片上的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周明玥,“沈亦臻,你当初发的誓,是让狗吃了吗?”

“我也是没办法!”他忽然提高了音量,眼底带着种林夏看不懂的烦躁,“沈家就我一个儿子,总不能断了香火!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?我压力多大你知道吗?”

“所以你就找别的女人替你生?”林夏的心像被那道旧伤再次撕开,疼得她喘不过气,“那我呢?我在你心里算什么?”

“你是我老婆!这一点永远不会变!”他走过来想抱她,被她猛地推开,“夏夏,你别闹了,明玥她……她只是个工具。等孩子生下来,我就跟她断干净,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?”

“像以前一样?”林夏看着他,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,“沈亦臻,你真让我觉得恶心。”

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,眼里掠过一丝狠戾。那是林夏从未见过的模样,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

“林夏,你别给脸不要脸。”他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这事由不得你。要么好好过日子,要么……”

“要么怎样?”林夏挺直了脊背,十七岁时拿着砖头护着他的勇气忽然又回来了,“离婚吗?”

沈亦臻没说话,只是死死地盯着她。空气里的沉默像块巨石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过了很久,他才转身进了书房,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
林夏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,直到天亮。窗外的光伏板被晨雾笼罩,灰蒙蒙的,像她看不到头的日子。她拿起日记本,继续写下去。

“2023年11月18日,雾。”

“他说周明玥只是工具。原来在他眼里,女人可以分两种:不能生的老婆,和能生的工具。”

“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时,他把工资卡交给我,说‘夏夏,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,我就负责赚钱养你’。那时他刚创业,每天累得倒头就睡,可早上总会早起给我煮碗面。”

“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?是从他公司越做越大,还是从他妈天天在他耳边念叨‘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’?”

“他大概忘了,当年他爸公司破产,是我爸拿出所有积蓄帮他周转;他忘了,他胃不好,我每天晚上都要醒三次给他盖被子;他忘了,我后背那道疤,是为了谁留的。”

“沈亦臻,你真的忘了吗?”

接下来的日子,像被按了慢放键。沈亦臻不再刻意隐瞒,有时会带着周明玥出现在家附近的超市,甚至在她孕检时,让司机把周明玥送到楼下。他对林夏却出奇地“好”,给她买昂贵的补品,让保姆每天变着花样做饭,只是不再跟她同床,说话时也总是隔着层什么。

林夏没再跟他吵。她照常去光伏电站上班,只是话变少了。张工看她脸色不好,劝她多休息,她只是摇摇头,说“没事”。

那天她在电站调试设备,忽然接到许曼的电话,声音急得发颤:“夏夏,你快来中心医院!周明玥早产,沈亦臻……他打了你妈!”

林夏赶到医院时,母亲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抹眼泪,半边脸肿得老高。看见她来,母亲拉着她的手哭:“我就是想来问问他,怎么能这么对你……他就急了,推了我一把,还说……还说你占着沈家的位置不挪窝,是个不下蛋的鸡……”

林夏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。她推开病房门,沈亦臻正坐在床边给周明玥削苹果,周明玥怀里抱着个皱巴巴的婴儿,笑得一脸幸福。

“沈亦臻。”林夏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
他回过头,看见她眼里的红血丝,愣了一下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“我妈怎么回事?”

“她在门口大吵大闹,影响明玥休息,我就是……”

“你打了她?”

沈亦臻的脸色变了变:“我没打,就是推了一下……”

“推一下?”林夏笑了,眼泪却掉了下来,“沈亦臻,你真行啊。为了一个外人,你打我妈?你忘了当年你爸住院,是谁天天去医院送饭?你忘了你创业失败,是谁把陪嫁的首饰当了给你还债?”

周明玥忽然开口,声音柔弱:“林小姐,你别怪亦臻,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
“闭嘴!”林夏猛地看向她,“这里没你的事!”

“林夏你够了!”沈亦臻站起来,挡在周明玥面前,“明玥刚生完孩子,你别吓着她!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!”

“回家?”林夏看着他护着另一个女人的样子,心彻底死了,“沈亦臻,我们没有家了。”

她转身就走,母亲追出来拉她,她反手抱住母亲,拍着她的背说“没事,妈,我们走”。走廊里的风很冷,吹得她后背的旧伤隐隐作痛。

回到空荡荡的房子,林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她拿出日记本,笔尖划破了纸页。

“2023年12月5日,晴。”

“今天阳光很好,光伏板的转化率肯定很高。可我觉得冷,从骨头缝里往外冷。”

“他打了我妈。就因为我妈替我抱不平。”

“十七岁那年,你被人打得头破血流,是我背着你跑了三公里去医院。路上你说‘夏夏,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,不让你受一点委屈’。”

“现在想想,那时的话,大概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,当不得真。”

“周明玥生了个儿子,沈家的香火续上了,他大概很开心吧。”

“我收拾东西的时候,看到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,是个太阳能手电筒,你说‘夏夏,你总往山里跑,这个能照亮,还不用换电池’。现在它还亮着,可我的心,早就暗了。”

“沈亦臻,我不怪你想要个孩子,我怪你忘了当初的誓言,怪你为了孩子,把我们七年的感情踩在脚下,怪你让我觉得,十七岁那年拼了命救你,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。”

“我累了。”

“如果有下一世,沈亦臻,我们别再遇见了。”

“我恨你。”

最后三个字,她写得又重又深,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穿。写完,她合上日记本,放在了床头柜最显眼的地方。

十七岁的沈亦臻在数学课上打盹,被老师扔过来的粉笔头砸中了后脑勺。他揉揉头,刚想趴下继续睡,却发现课桌抽屉里多了本深蓝色的绒面日记本。

不是他的。他的日记本是黑色塑料皮的,上面印着科比的签名。

他好奇地翻开,第一页的字迹娟秀,带着点用力过猛的潦草。

“2023年11月17日,阴。”

“今天光伏板的线路出了点问题……”

沈亦臻的眉头皱了起来。光伏板?这词怎么这么耳熟?哦,昨天放学,他在巷口被初三的混混堵着要钱,是个扎马尾的女生冲出来,举着块砖头喊“你们干什么”,那女生书包上印着“光伏技术兴趣小组”的字样。

他接着往下看,看到“十七岁那年,你在巷子里被人堵着打,我拿着砖头冲上去,后背被划了道口子”时,心脏猛地一跳。

巷子里的事,就发生在昨天。那个女生……她后背受伤了?

他攥着日记本的手开始发抖,指尖抚过“沈亦臻,你当初发的誓,是让狗吃了吗”这句话,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
“沈亦臻,你真让我觉得恶心。”

“沈亦臻,我们没有家了。”

“如果有下一世,沈亦臻,我们别再遇见了。”

“我恨你。”

最后那句“我恨你”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指尖发麻。他猛地抬头,看向窗外。操场上,那个扎马尾的女生正和同学说话,阳光落在她身上,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,书包上的光伏板图案晃得人眼睛疼。

那是林夏。他记住她名字了,昨天她跑开时,他听见同学喊她“林夏”。

日记本上的字迹还在慢慢浮现,最新的一行是:“明天去办离婚手续。”

沈亦臻的手一抖,日记本掉在了地上。他慌忙捡起来,指尖划过“我恨你”三个字,忽然觉得鼻子发酸。

他想起昨天巷子里,她举着砖头挡在他面前,后背被混混的刀划了道口子,血顺着校服渗出来,她却咬着牙说“快走”。他想起她跑开时,辫子甩动的样子,像只受惊的小鹿。

他怎么会……怎么会让她恨自己呢?

数学课还在继续,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函数,可沈亦臻什么也听不进去。他盯着日记本上“林夏”两个字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不能让她受伤,不能让她哭,更不能……让她恨自己。

放学铃响的时候,沈亦臻抓起书包就往外跑。他要找到林夏,他要告诉她,不管以后发生什么,他都不会让她写下那些话。

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他跑过操场,跑过教学楼,终于在学校门口看到了那个扎马尾的身影。

林夏正背着书包往外走,听见身后有人喊“林夏”,她回过头,看见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,脸颊通红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
是昨天那个被堵的男生。

沈亦臻看着她,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最后,他只是攥紧了手里的日记本,小声说:“你的东西……掉了。”

林夏愣了一下,接过日记本,看到封面时,“呀”了一声:“谢谢。”

“不客气。”沈亦臻看着她,忽然鼓起勇气说,“那个……你后背的伤,没事吧?”

林夏的脸一下子红了,摇摇头:“没事,小伤。”

“以后……以后别那么冲动了。”他挠挠头,声音有点发颤,“要帮忙的话,可以喊我,我叫沈亦臻。”

林夏看着他泛红的耳根,忽然笑了,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知道了。谢谢你啊,沈亦臻。”

阳光落在他们身上,暖融融的。沈亦臻看着她的笑脸,心里忽然觉得,好像有什么东西,从这一刻开始,变得不一样了。他偷偷看了眼林夏手里的日记本,暗暗发誓:这一世,绝不能让那些字成真。

日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林夏的书包里,上面的字迹在遇到十七岁的风时,像冰雪一样,慢慢消融了。而新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
林夏把日记本塞进书包时,指尖不经意触到沈亦臻刚才捏过的地方,还带着点温热的触感。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男生,他正背着书包往公交站走,背影挺直,像株没经历过风雨的白杨。

“奇怪的人。”她小声嘀咕了一句,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。书包里的日记本硌着后背,那处被划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,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校服外套,幸好血迹早就被她用湿巾擦干净了。

第二天早自习,林夏刚把书包放下,就看见桌洞里多了个白色药盒。上面印着“碘伏消毒棉片”,旁边还有张纸条,字迹歪歪扭扭的:“昨天看你后背流血了,这个能用,别感染了。——沈亦臻”

她捏着棉片盒,忽然想起初中时生物课上讲过,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容易发炎。昨天光顾着跑,压根没管那道口子,现在被他一提,倒真觉得有点疼了。

课间操时,林夏绕去医务室,让校医帮她处理伤口。校医是个和蔼的老太太,一边用棉片替她消毒,一边念叨:“小姑娘家要爱惜自己,这伤口再深点,说不定要留疤的。”

“阿姨,这伤……会不会影响以后啊?”林夏犹豫了半天,还是问出了口。昨天晚上她查了半宿,越查越害怕,总觉得后背那点疼,像是在预示着什么。

校医愣了一下,仔细看了看伤口:“放心,就是表皮划伤,没伤到内里。不过以后可得小心,女孩子家,后背留疤不好看。”

林夏松了口气,走出医务室时,正好撞见沈亦臻。他手里拿着瓶矿泉水,看见她,眼睛亮了亮:“去换药了?”

“嗯。”林夏点点头,“谢谢你的棉片。”

“小事。”他把矿泉水递给她,“刚运动完,喝点水。”

林夏接过水,指尖碰到他的手指,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。她低头拧瓶盖,听见他小声问:“校医说……没事吧?”

“没事,就是点皮外伤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他像是松了口气,挠挠头,“我昨天回去查了,说划伤要及时消毒,不然可能会……”

“会怎么样?”

“会留疤。”他看着她,眼神认真,“你这么好看,留疤就不好了。”

林夏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没说话,转身就往教室跑。跑到走廊拐角时,她回头看了一眼,沈亦臻还站在原地,冲着她的方向傻笑,阳光落在他脸上,连睫毛都染上了金边。

书包里的日记本像是有了生命,隔着布料轻轻硌着她的后背,不再是之前那种沉甸甸的压抑,反倒像是颗悄悄发了芽的种子,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。

沈亦臻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林夏的生活里。

她去光伏兴趣小组活动室,他会抱着篮球在窗外晃悠,假装路过;她值日打扫卫生,他会借口“帮同学拿东西”,留下来替她擦黑板;甚至连她去食堂打饭,他都会端着餐盘跟过来,说“正好我也爱吃这个窗口的糖醋排骨”。

许曼戳着林夏的胳膊,挤眉弄眼:“沈亦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?你看他那眼神,都快黏你身上了。”

林夏扒拉着碗里的饭,脸红红的:“别瞎说,他就是……就是人好。”

“人好能天天跟你屁股后面转?”许曼翻了个白眼,“上次你说想看《光伏技术发展史》,第二天他就把书给你带来了,说是他表哥的大学教材,你信?”

林夏没说话,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,怦怦直跳。她想起那天沈亦臻把书递给她时,耳朵红得像番茄,说“我表哥说这本书挺基础的,适合你看”,可书的扉页上明明写着“沈亦臻藏书”,字迹和那张棉片盒上的纸条一模一样。

周末光伏小组去郊区考察太阳能电站,林夏骑着自行车往集合点赶,路过一个下坡时,刹车突然失灵了。她吓得尖叫,眼看就要撞上路旁的树干,忽然被一股力气猛地拽住了车后座。

“小心!”

是沈亦臻。他不知从哪冒出来,死死攥着她的车后座,掌心因为用力泛出白痕。自行车在离树干半米的地方停住,林夏的心跳得像要炸开,扭头看见他额头上全是汗。

“你怎么在这?”

“我……我晨跑。”他喘着气,眼神却紧紧盯着她,“没事吧?没摔着吧?”

林夏摇摇头,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红的指关节,忽然想起日记本上那句“他打了我妈”。阳光下的沈亦臻明明连拽车座都怕弄疼她,怎么会……怎么会变成后来那个样子?

“车坏了,我送你去修吧。”沈亦臻扶着自行车,语气不容置疑,“考察点有点远,我载你过去。”

他骑着自己的山地车,让林夏坐在后座。林夏攥着他的衣角,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,混合着阳光的味道,干净又清爽。路过一片油菜花田时,她忽然问:“沈亦臻,你说人会不会变啊?”

“什么?”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轻,他没听清。

“没什么。”林夏把脸埋在他的后背,小声说,“谢谢你。”

沈亦臻的后背僵了一下,然后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脚下的踏板蹬得更稳了。

沈亦臻发现日记本上的字迹在慢慢变淡。

那些“我恨你”“别再遇见”的字眼,像是被水洇过,渐渐模糊成浅灰色。新的字迹却在不断浮现,大多是些琐碎的日常:“今天沈亦臻帮我修好了自行车链条”“他居然记得我不爱吃香菜,打饭时特意让阿姨别放”“光伏板在阳光下真好看,沈亦臻说以后要建一个太阳能农场,让我当技术总监”。

他把日记本藏在枕头下,每天睡前都要翻一遍。看着那些温暖的字迹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软软的,暖暖的。

他开始刻意避开周明玥。那个总是装作柔弱、动不动就找他帮忙的女生,以前他觉得没什么,可自从在日记本上看到她的名字,就莫名地反感。她再找他借笔记,他说“自己去复印”;她假装崴脚让他扶,他说“前面有医务室”。

周明玥大概是被他冷淡的态度惹恼了,某天放学堵着他,红着眼圈问:“沈亦臻,你是不是讨厌我?”

“是。”沈亦臻没废话,“离我远点。”

他转身就走,没看见周明玥眼里闪过的怨毒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林夏,想快点回家,快点看到日记本上会不会有新的字迹。

林夏生日那天,收到了沈亦臻的礼物。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,是一个手工做的太阳能小台灯,底座上刻着“林夏的光伏梦”。

“我跟着网上的教程做的,可能有点丑。”沈亦臻挠着头,脸红红的,“你不是说以后要去偏远地区推广太阳能发电吗?这个台灯不用插电,有光就能亮,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。”

林夏看着那个有点歪歪扭扭的小台灯,眼眶忽然就红了。她想起日记本上那句“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是个太阳能手电筒”,原来有些缘分,从一开始就注定了。

“我很喜欢。”她抱着台灯,声音有点发颤,“谢谢你,沈亦臻。”

“喜欢就好。”他看着她,忽然鼓起勇气说,“林夏,我知道我现在成绩不好,也没什么本事,但我保证,以后一定会努力。不管你想去哪里,想做什么,我都陪着你。”

夕阳透过教室的窗户照进来,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林夏看着沈亦臻认真的眼睛,忽然想起日记本最后那句正在慢慢消失的“我恨你”。

或许,有些事情,真的可以不一样。

她把那个太阳能小台灯放在书桌上,每天晚上写作业时都打开。暖黄色的光照在书本上,也照在桌角的日记本上。日记本安安静静地躺着,上面的字迹已经完全变成了温暖的模样,再也找不到一丝怨恨的痕迹。

窗外的月光落在光伏板模型上,林夏摸了摸后背那道浅浅的疤痕,忽然觉得,这道疤不再是伤痛的印记,而是缘分的勋章。

她拿起笔,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:

“2018年5月20日,晴。”

“今天收到了沈亦臻的礼物,是个太阳能小台灯,很可爱。”

“他说会一直陪着我。”

“我信他。”

写完,她合上日记本,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。

远处的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,像是在说:慢慢来,最好的时光,才刚刚开始呢。

高三的冬天来得格外早,第一场雪落下时,林夏正在光伏兴趣小组的活动室调试新组装的太阳能充电板。玻璃上凝着白汽,她呵出一口气擦出块透明的地方,正好看见沈亦臻抱着篮球站在楼下,雪花落在他发梢,像撒了把碎盐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她推开窗户,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,吹得她缩了缩脖子。

“给你送这个。”他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,杯身印着只笨拙的小熊,“许曼说你早上没吃早饭。”

林夏接过杯子,触手滚烫。打开盖子,里面是红枣小米粥,熬得糯糯的,甜香混着热气漫上来。她忽然想起日记本里提过的“他每天早上给我煮面”,原来有些温柔,真的会从一开始就扎根。

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?”她舀了一勺,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。

“上次去你家借笔记,听见阿姨跟你打电话,说多喝小米粥养胃。”沈亦臻搓了搓冻红的手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,“我妈说熬粥要先把米泡半小时,再用小火炖四十分钟,你尝尝够不够糯。”

林夏咬着勺子笑,雪花落在她睫毛上,凉丝丝的。活动室的太阳能板吸收着散射光,指示灯亮得安稳,像此刻她心里的感觉。

 

沈亦臻的日记本很久没再出现那些冰冷的字迹了。取而代之的是些零碎的句子,带着少年人的雀跃:“林夏的光伏板模型拿了市里的奖,她站在台上笑的时候,比奖杯还亮。”“今天给她讲数学题,她听懂了,用笔尖戳了戳我的胳膊,软软的。”“她后背的疤快看不见了,校医说恢复得很好,我偷偷去买了支去疤膏,没敢告诉她。”

他把那支去疤膏藏在书包最深处,每次摸到都觉得心跳加速。直到一模成绩出来,林夏的名字排在年级前十,他拿着自己进步了五十名的成绩单,在走廊里拦住她。

“恭喜你。”他把成绩单递过去,指尖有点抖。

林夏笑着接过来,眼睛弯成月牙:“你也进步很大啊,沈亦臻,厉害。”

“我……”他攥着书包带,鼓足勇气说,“我买了个东西,想送你。”

去疤膏被他攥得有点热,递过去时,林夏愣了一下。

“我妈说这个好用。”他挠着头,耳朵红得快要滴血,“不是说你疤不好看,就是……就是想让你别留着疼的印记。”

林夏看着他紧张的样子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巷子里挡在她身前的少年,原来他一直记得她后背的伤。她接过药膏,指尖碰到他的手,轻声说:“谢谢你,沈亦臻。”

那天的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,沈亦臻看着林夏走进教室的背影,忽然觉得日记本里那些关于“恨”的字迹,大概真的被这一路的阳光晒化了。

 

高考结束那天,全班去KTV唱歌。许曼抢过话筒,非要林夏和沈亦臻合唱一首。屏幕上跳出《小幸运》的歌词,林夏握着话筒,看见沈亦臻的手在身侧攥了又松。

“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……”他开口时,声音有点发紧,却唱得格外认真。目光落在她脸上,带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林夏跟着唱,唱到“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”时,忽然想起日记本里那些模糊的泪痕。她转头看沈亦臻,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影,侧脸的轮廓比十七岁时硬朗了些,眼里的光却还是一样亮。

一曲结束,许曼在旁边起哄:“在一起!在一起!”

沈亦臻没说话,只是看着林夏,眼神里有期待,也有忐忑。林夏的心跳得像擂鼓,她想起那个太阳能小台灯,想起保温杯里的小米粥,想起他送的去疤膏,忽然踮起脚尖,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沈亦臻,我报了新能源专业。”

他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眼睛瞬间亮得惊人:“我报了同一所大学的工商管理,以后……以后可以帮你管项目。”

林夏笑了,用力点头。KTV里的音乐还在响,可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和沈亦臻那句带着颤音的“太好了”。

 

大学报到那天,沈亦臻扛着两个大行李箱,额头上全是汗。林夏想接过一个,被他按住手:“别动,你背那个小包就行。”

他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,宿管阿姨探出头笑:“小情侣?男生不能上去哦。”

林夏的脸一下子红了,沈亦臻却大声说:“阿姨,我们是同学,我帮她送行李。”说完又凑到她耳边,小声补了句,“以后再告诉她们我们是情侣。”

林夏被他逗笑,看着他跑向男生宿舍的背影,忽然觉得后背那道旧伤彻底不疼了。她摸了摸书包里的日记本,封面的向日葵被磨得有点褪色,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。

大一的专业课很难,林夏每天泡在实验室,常常忘了吃饭。沈亦臻就算着她下课的时间,提着保温桶在实验室门口等她。有时是番茄鸡蛋面,有时是排骨汤,保温桶的提手被他摩挲得发亮。

“你不用天天来的,我可以自己去食堂。”林夏吸着面条,看他冻得鼻尖发红。

“食堂的饭哪有我做的好吃。”他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,“老师说你们在做光伏储能实验?要不要我帮忙查资料?”

“你看得懂吗?”林夏故意逗他。

“看不懂可以学啊。”他拿起桌上的专业书,皱着眉研究那些复杂的公式,“以后你的项目,我得懂才行。”

林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,忽然想起日记本里那句“他说要建太阳能农场,让我当技术总监”。原来有些承诺,真的会慢慢长成现实的模样。

 

大三那年,林夏的团队拿到了国家级创新创业大赛的金奖。站在领奖台上,她握着奖杯说:“这个项目要感谢很多人,尤其是我的搭档沈亦臻,他不仅帮我们搞定了所有管理和融资的问题,还……”

她转头看向台下,沈亦臻举着相机,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,看见她看过来,突然红了眼眶。

下台后,他冲过来抱住她,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:“我就知道你可以的。”

“是我们可以。”林夏拍着他的背,笑着纠正。

那天晚上,他们在学校的湖边散步。月光落在水面上,像铺了层碎银。沈亦臻忽然单膝跪地,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,里面不是戒指,是块小小的太阳能电池板,上面刻着一行字:“林夏的光伏版图,沈亦臻永远护航。”

“我现在还没能力给你买钻戒。”他仰头看着她,眼神认真得让人心颤,“但我保证,以后你的每一个项目,每一步梦想,我都陪着你。不管是建太阳能电站,还是去偏远地区推广光伏技术,我都在。”

林夏的眼泪掉了下来,砸在那块电池板上,晕开一小片水光。她想起日记本上那句消失的“我恨你”,原来命运真的会给努力的人重新选择的机会。

“我愿意。”她伸出手,沈亦臻把那块电池板放进她掌心,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。

湖边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,远处的路灯亮得温暖。林夏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,忽然觉得,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,那些以为会留下终身遗憾的伤,都在这一刻,被温柔地抚平了。

 

毕业那天,林夏和沈亦臻去领了毕业证,又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。红本本拿在手里,林夏忽然笑出声:“我们这算不算闪婚?”

“不算。”沈亦臻把她的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,“从十七岁那天在巷子里看见你,我就想娶你了。”

他们的婚礼很简单,请了许曼和几个好朋友。许曼抱着林夏哭:“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。”

沈亦臻的父母也来了,沈母拉着林夏的手,眼圈红红的:“好孩子,以前是我不懂事,总想着抱孙子……现在我想通了,只要你们俩好好的,比什么都强。”

林夏知道,沈亦臻一定跟他父母谈了很久,关于她的过去,关于他们的未来。她看着身边的沈亦臻,他正笑着给大家倒酒,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。

婚礼结束后,他们回了自己的小家。那是套不大的房子,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,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很多地方——那是他们计划要去推广光伏技术的地方。

林夏从书架上拿下那本日记本,翻到最后一页。最新的字迹是今天写的:

“2022年6月20日,晴。”

“今天嫁给了沈亦臻。”

“他说要陪我建遍全国的光伏电站。”

“他还说,孩子不重要,我才重要。”

“原来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,这么好。”

“沈亦臻,这一世,遇见你,是我最大的幸运。”

写完,她合上日记本,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。沈亦臻从身后抱住她,下巴抵在她发顶:“在写什么?”

“写我们的故事。”林夏转过身,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,“沈亦臻,谢谢你。”

“该说谢谢的是我。”他低头吻她的眼睛,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,“谢谢你没放弃我,谢谢你……让我有机会重新爱你。”

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,那盏太阳能小台灯还亮着,暖黄色的光照在日记本上,也照亮了满墙的光伏版图。林夏靠在沈亦臻怀里,听着他沉稳的心跳,忽然觉得,最好的时光,从来不是“还在后头”,而是从他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开始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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