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荫下棠盟

设计图上的线条在黎清尧眼前扭曲成杂乱的蛛网，第七次推翻图书馆中庭的结构方案时，窗外的玉兰花瓣已经落尽。电脑右下角的时钟显示凌晨三点，咖啡杯里的冷渍在桌面上晕染出深色的痕迹，像极了她此刻混沌的思绪。

"尧尧？"迟砚舟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，"明天周末，要不要去个地方？"

晨光微熹时，黎清尧站在老城区的巷口。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，转角处的海棠树竟抽出了新芽。迟砚舟伸手拂开横斜的枝桠，露出藏在树后的矮墙："还记得这里吗？"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高三那年，他们总爱翻过这面矮墙，躲在废弃的庭院里复习。斑驳的砖墙上还留着他们用粉笔画的函数图像，角落里的海棠树虽已枯死，却依然倔强地挺立着。

"当年你总说，这里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。"迟砚舟蹲下身，捡起半块褪色的粉笔，"现在倒成了真正的秘密基地。"他在墙上画出一朵海棠，花瓣的弧度像极了黎清尧设计稿里反复修改的元素。

黎清尧倚着树干轻笑，却突然眼前一黑。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的瞬间，她听见迟砚舟慌乱的呼喊。意识模糊前，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苍白的脸，和头顶那片努力生长的海棠新芽。

"你已经三天没好好休息了。"医院的消毒水味里，迟砚舟的声音带着沙哑。他握着她的手，体温透过掌心传来，"别总把自己逼得这么紧。"

黎清尧望着点滴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水，想起设计图上停滞不前的方案。迟砚舟突然从包里掏出个铁盒，里面是她高中时的速写本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海棠花瓣："你看，当年这些随手画的草稿，现在都能找到影子。"

他翻开其中一页，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庭院里的海棠树，旁边写着："要是有一天，能让这里开满花就好了。"黎清尧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字迹，突然哽咽出声。原来最珍贵的灵感，一直藏在被她遗忘的时光里。

"我们把这里的故事，写进图书馆吧。"迟砚舟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，"就像当年说好的，在海棠树下刻名字——这次，换成整个世界都能看见。"

窗外的风轻轻摇晃着树枝，新生的海棠花苞在阳光下舒展。黎清尧靠在迟砚舟肩头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。那些因疲惫与焦虑筑起的高墙，在这一刻，被记忆里的海棠花香悄然瓦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