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清尧发现,迟砚舟“暂住”的第三天,已经能精准地在她皱眉时递上温水,在她对着设计稿发呆时,轻手轻脚地把切好的梨块放在桌边——他说“梨润喉,比你总喝的冰美式好”,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,却又没真的抢走她手里的杯子。
“你的车不是说三天就能修好?”这天下午,黎清尧终于忍不住开口,指尖在“新海棠”项目的草图上顿了顿。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落在迟砚舟帮她整理好的文件上,连边角都熨帖得很。
迟砚舟正帮她调试打印机,闻言回头,手里还捏着张卡纸,笑得坦然:“维修店说零件出了点问题,得再等两天。再说,你这项目不是卡在物料筛选上了?我刚好认识几家供应商,帮你看看资料,算加班。”
他把一份标注得密密麻麻的供应商清单推过来,上面用红笔圈出的几家,恰好是她之前犹豫不定的。黎清尧没再追问——她其实早就发现,他车里的备用零件足够应付普通故障,所谓的“加班”,不过是他留下的借口。可不知怎的,拒绝的话到了嘴边,竟变成了“那……麻烦你了”。
傍晚整理旧资料时,黎清尧翻到一本高中相册,指尖刚碰到封面,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。相册里夹着她当年画砸的海棠速写,纸页边缘都卷了毛边。她盯着那团模糊的粉色,忽然想起母亲看到画时摔碎的玻璃杯,耳边好像又响起那句“画这些没用的东西,不如多背几个单词”。胸口猛地发闷,她捂住嘴,呼吸都乱了几分。
“怎么了?”迟砚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。他手里拿着刚热好的牛奶,看见她发白的脸色,快步走过来,把杯子塞进她手里,“又不舒服了?”
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漫开,黎清尧摇摇头,却没力气说话。迟砚舟没再追问,只是在她身边坐下,拿起那本相册,翻到她刚才停留的页面。他指腹划过那张海棠速写,忽然笑了:“我记得这个。高二艺术节,你本来要交这幅画,后来临时换成了静物素描。”
黎清尧愣了愣。她以为没人注意过这些。
“那天你在画室待到很晚,”迟砚舟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怕惊散了什么,“我去锁教室门,看见你对着这张画哭,手里还攥着你妈给你打的电话单。你当时说,‘为什么她总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’。”
那些被刻意埋在心底的委屈,像被戳破的气球,瞬间漫了出来。黎清尧别过脸,眼泪却没忍住。原来他都记得。记得她藏在开朗面具下的涩,记得她不敢对人说的话。
“不是你的错。”迟砚舟递过纸巾,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,两人都顿了一下,他才继续说,“海棠哪有固定的样子?有人喜欢盛放的,就有人喜欢半开的,你画的那种带着露珠的花苞,明明就很灵。”
他拿起她的铅笔,在她的草图旁画了几笔——不是规整的海棠花,而是几簇沾着晨露的花苞,旁边添了片被风吹落的花瓣,正落在一块浅色石板上。“你之前总想着‘新海棠’要大气,可那天在高中操场,你指着围墙边的野海棠说,喜欢它们‘不显眼却自在’。”
黎清尧看着那几笔添画,忽然怔住。是啊,她最初想做的,不就是“自在”的设计吗?不是为了符合谁的期待,只是想让看到的人,想起春天里不慌不忙开着的花。心里的郁结像被风吹散了些,连呼吸都顺畅了。
“迟砚舟,”她轻声开口,第一次没叫他“迟总”,“谢谢你。”
迟砚舟放下笔,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,喉结动了动:“谢什么?我们是同学,现在……也算同事。”他没说出口的是,从高中时看到她在画室偷偷抹眼泪开始,他就想告诉她:你很好,你做的一切,都很好。
夜色渐浓时,工作室的灯还亮着。黎清尧重新拿起画笔,迟砚舟在旁边处理文件,偶尔抬头看她一眼,目光里的温柔,比桌上的棠梨香还要绵长。他知道,她心里的冰不是一天能化的,但没关系,他可以等,等那些被压抑的暖意,慢慢漫成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