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生宿舍楼下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两柄对峙的剑。
鹿雨天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，江曜那句“你的画值这个价”还在耳边回荡。夜风卷着初秋的凉意钻进她单薄的衣领，让她打了个寒颤。
值这个价？
她低头看着转账记录里那个刺眼的数字——5000元，足够付清学费的剩余部分，还能给妈妈寄去一些。这个数字像一根针，精准地扎在她最脆弱的地方。
“我不信。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，“我的练习稿…根本没人会买。”
那些堆在宿舍床底下的草稿纸，那些随手画的速写，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？这分明是江曜的又一个圈套——先是在项目组当众羞辱她，再假惺惺地施舍，好让她彻底低头。
她猛地按下“退款”，屏幕弹出确认提示：【是否退回5000.00元至星曜科技账户？】
指尖悬在“确认”上方，微微发抖。
“想清楚。”江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，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，“退了这笔钱，你拿什么交学费？”
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来。鹿雨天猛地抬头，瞳孔紧缩——他怎么知道她学费没交齐？
江曜似乎看出她的疑惑，淡淡道：“辅导员通知的。逾期未缴费，会影响项目组学分认证。”
原来如此。不是因为关心她，只是因为怕耽误项目进度。
鹿雨天胸口堵得发疼，手指却更加坚定地按下了“确认”。转账页面立刻跳出一条系统提示：【退款成功】。
“我的事，不用你管。”她把手机塞回口袋，转身就走。
没走两步，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。江曜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支票，签字笔在纸上划出利落的痕迹，然后递到她面前。
“现金支票。”他语气平静，“不记名，随时兑现。”
鹿雨天盯着那张薄薄的纸，上面龙飞凤舞的数字后面跟着四个零。比转账金额多了一倍。
路灯的光照在支票上，江曜的签名凌厉得像刀锋，刺得她眼睛生疼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她声音发抖，“觉得用钱就能打发我？”
江曜没有回答，只是保持着递支票的姿势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。那种眼神——像是在观察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，带着居高临下的耐心。
最后一根弦绷断了。
鹿雨天一把抓过支票，在江曜微微放松的瞬间——
“刺啦——”
清脆的撕裂声划破夜色。
她把支票对折，再对折，然后用力撕成两半，四半，最后变成一把碎片，扬手撒向空中。
碎纸片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下，有几片沾在了江曜的肩头和袖口。他站在原地没动，只是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。
“看清楚了吗？”鹿雨天红着眼眶，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，“我的画，不卖。我的尊严，更不卖！”
远处树丛里，手机摄像头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。
林茜的手指兴奋地发颤，将镜头推到最近，清晰地拍到鹿雨天撕碎支票的瞬间，以及江曜瞬间阴沉的表情。她迅速剪辑视频，特意放大了支票上的金额和江曜的签名，配上醒目的标题：
【实锤！心机女拒绝十万支票！欲擒故纵玩得6啊！】
点击发送。
三分钟后，清大匿名论坛炸了。
“我靠！十万！她疯了吧？”
“装什么清高啊？之前不是还去奶茶店打工吗？”
“啧，这叫放长线钓大鱼，江家可是真豪门…”
鹿雨天对此一无所知。她跑回宿舍，一头扎进浴室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。热水冲刷着发僵的身体，却怎么也暖不到心里去。
门外传来许琳琅焦急的敲门声：“小雨？你没事吧？论坛那个视频…”
视频？什么视频？
她关掉水，裹着浴巾拉开门。许琳琅举着手机，屏幕上正在播放她撕支票的画面，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，评论区一片乌烟瘴气。
“林茜这个贱人！”许琳琅气得直跺脚，“我这就去撕了她！”
鹿雨天按住闺蜜的手，摇了摇头。她太累了，累到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“随他们怎么说吧。”她轻声说，“反正…我习惯了。”
第二天清晨，鹿雨天被辅导员叫到了办公室。
“鹿同学，坐。”辅导员推了推眼镜，语气严肃，“关于论坛上的视频，学校已经注意到了。你…和江会长的私人纠纷，已经严重影响了项目组进度。”
鹿雨天攥紧衣角，指甲陷进掌心。
“这是你的学费催缴单。”辅导员叹了口气，递来一张纸，“截止日期是今天。如果还是不能缴费，按照校规，你可能要暂时休学…”
休学？
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胸口。鹿雨天眼前发黑，耳边嗡嗡作响。她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震动起来。屏幕上跳动着“妈妈”两个字。
她颤抖着接起来，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：“囡囡…你爸在厂里摔伤了，现在在医院…需要交押金…”
世界在这一刻天旋地转。
校医务室的走廊长椅上，鹿雨天盯着手机屏幕，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膝盖上。
父亲的诊断书照片，母亲红肿的眼睛，医院发来的缴费通知——这些画面在眼前不断闪回。而银行卡余额显示：327.6元。
她点开微信，手指悬在江曜的对话框上方。
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周前，他发来的项目资料。
要低头吗？要回去求他吗？要像论坛里骂的那样，变成一个“为了钱出卖尊严”的人吗？
眼泪模糊了视线。她缓缓打字：
【那张支票…还能补开吗？】
手指悬在发送键上，迟迟按不下去。
就在这时，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。
“鹿雨天。”熟悉的冷淡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她猛地抬头，江曜站在逆光里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。他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屏幕上未发送的消息，眼神深得像潭水。
“星曜科技的实习offer。”他把文件递过来，语气平静，“月薪8000，预付三个月工资。”
鹿雨天怔怔地接过文件。
翻到最后一页时，她突然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，笔迹凌厉如刀锋：
【不是施舍。是道歉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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