贝斯笑话事件后的第二天傍晚,琴房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,像在模仿那天走廊里闪烁的声控灯。
牧时把贝斯靠在墙角,指腹还残留着 Slap 时拍弦的麻感。他翻开《夏夜晚风》的谱子,发现某页边缘被低频震出了细缝,像被揉过的纸。
理纱这个,能不能低半度?
她指着谱子上的贝斯滑音,上面标着三角形。那是她独有的标记,代表“需要磨合的细节”。
牧时抬眼时,正对上她递来的铅笔
牧时嗯……我试试
理纱昨天的Slap太用力,
理纱可能会走音,调弦时多拧一点
牧时行,拾音器没拍坏就行。
他接过铅笔,突然发现她的谱子上,自己写的贝斯线旁多了几行小字:“鼓点重音提前一个八分音符,贝斯压稳根音”“副歌尾奏,吉他泛音落在E弦空弦上”。字迹极轻,像怕划破纸,却把他没说出口的顾虑全记了下来。
牧时(笑)你看得懂我的字?
牧时写谱子向来随便,调号常混在一起,只有海棠能靠鼓点猜。理纱却连他标错的小节数都改过来了,铅笔字旁边画着小小的纠错符号。
理纱没回答,只是从琴盒里拿出块橡皮,轻轻擦去他谱子上歪斜的“F”和弦标记,重新写了个工整的——笔尖在纸上沙沙响,像她的拇指拨弦。
晓萌抱着保温杯闯进来时,正撞见这幕:
晓萌哟,没事了吧?
她昨天感冒没来,只听王菡说“牧时把走廊炸了”,此刻看牧时对着谱子说话,脸上还是正常神色,才松了口气似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放
晓萌我带了红糖姜茶,谁要?
王菡跟着走进来,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——是昨天牧时震掉的物理笔记,上面还沾着消防栓的铁锈。她把纸递给牧时。
王菡刚才在走廊捡到的,你的公式推导好像都被震得晕开了,不过最后一步对的。
牧时展开笔记,突然发现晕开的墨迹旁,有人用铅笔补了道辅助线——是理纱的笔迹,和她改谱子的力道一模一样,旁边画了一颗五角星。
他抬头,忽然发现鼓凳空着。
牧时海棠呢?
晓萌被班主任叫去训话了。说他昨天在走廊敲消防栓,算“破坏公物”。
她索性坐到鼓凳上,吸着姜茶,突然拍桌
晓萌凭什么只说他?明明是那几个人先挑事!
牧时(向王菡)你没代表学生会跟老师求求情?
王菡(无奈)这又不是学校的事,就是老师训学生,我怎么求……
理纱的拨片在琴弦上顿了顿,泛音突然走了调。
牧时没说话,只是翻开新的谱纸,在“鼓”那一栏写下:“今天的军鼓节奏型,加一个休止符——给海棠留的‘偷懒位’”。
铅笔划过纸页的声音里,日光灯管终于稳定下来,暖黄的光落在谱架上:牧时的贝斯线旁,理纱补了吉他泛音的音高;晓萌的主唱旋律下,王菡标了“换气点对应海棠的踩镲”;最底下的空白处,不知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鼓槌,旁边写着“等海棠回来敲”。
王菡(突然小声)其实……昨天我录了音,你的Slap里,理纱的吉他悄悄垫了个和弦,像给拳头戴了层手套。
牧时起初不太相信,翻出录音文件,连着听了三遍,最终在贝斯最猛的那段低频里,藏着个浅浅的G和弦,像理纱的声音,轻轻托住了他的锋芒。
这时,琴房的门被推开,海棠抱着鼓棒站在门口,耳尖很红,确实是刚被班主任训过话,鼓棒上还沾着粉笔灰——大概是从办公室出来时,奉命帮值日生擦了黑板。
海棠(搓着手)你们……在排新曲子?
没人回答,却不约而同地往旁边挪了挪:理纱腾出谱架一角,晓萌从鼓凳上起来,推过去半杯姜茶,王菡把标着“海棠”的鼓谱往他面前推了推。
牧时拿起铅笔,铅笔尖顿了顿,在谱纸最后一行写下:“排练时间:明天晚自习前”。
窗外的晚霞刚好漫进来,把五个人的影子投在谱纸上,和那些铅笔字叠在一起,分不清谁写了哪笔——就像他们的音乐,从来不是谁的独奏,是所有人的笔迹,共同写就的那首未完的歌。
琴房里静了几秒,只有晓萌的姜茶在保温杯里轻轻晃,发出像节拍器一样的轻响。
牧时对了,昨天李主任说,消防栓门板的共振频率,和吉他的D弦很像。
海棠(笑)那下次练《夏夜晚风》,直接开消防栓当效果器?
理纱的拨片突然从指间滑落,在谱纸上敲出轻响,接着在谱子上开出一个“特殊音效”栏,画了个小小的消防栓图案。
日光灯管的嗡鸣渐渐平缓,像把紧绷的弦调回了准音。那些因偏见而起的锋芒,那些因反击而生的紧绷,终于在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,慢慢化成了“我们还在一起”的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