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天,排练结束后,天色已经有点晚了。琴房的日光灯管发出最后一声嗡鸣,彻底暗下去时,牧时正把贝斯往琴袋里塞。海棠擦着鼓面上的汗,
海棠(突然)试试那把木吉他?”
墙角立着把旧木吉他,是海棠初中时买的,琴颈处的漆掉了块月牙形的疤。牧时把它抱过来时,指腹触到生锈的弦,突然想起高一那年,他和海棠躲在操场看台后,就是用这把琴弹《蓝莲花》,弹到副歌时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个正着……
海棠还记不记得旋律?
海棠随手抓起一把学校的琴,手指悬在指板上,指尖还带着握鼓槌的红痕。
牧时怎么不记得?
他接过来,拨了下弦,声音比贝斯轻,像蒙着层旧棉絮。他们没说话,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,慢慢找到了节奏……
那时,他们才上高一。元旦晚会上,他一首Like a star,引起了牧时的注意
牧时你好,你是海棠吧……我叫牧时,金属吉他手,请多指教。
海棠啊,你好,幸会幸会!
二人相识后,一拍即合,才有了现在的革命关系……
木吉他的音色软乎乎的,把牧时偶尔错的音都裹得温柔。当弹到那段熟悉的滑音时,牧时忽然听见身后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。
他猛地回头,琴包“咚”地撞在谱架上。理纱、晓萌和王菡站在门口,三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,叠在琴房的地板上。
晓萌眼睁得很开,手里的冰棒滴了滴糖水在鞋面上都没察觉。
王菡拽着她的衣角,眼睛却亮得像星星。理纱还是没说话,但握着吉他背带的手指却松了松。
牧时你们……
他的指尖还按在弦上,不住地摩擦着弦上的锈迹。海棠在把吉他往身后藏,耳尖红得像被鼓槌敲过。
晓萌(突然回过神,踮脚往屋里探)继续弹啊。比排练时好听哎,像……像晒过太阳的棉花。
王菡跟着点头,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里模仿按弦的动作。理纱走到离他们最近的椅子旁坐下,目光落在那把旧吉他的月牙形疤痕上,接着拿出牧时的电吉他看了又看。
牧时和海棠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没散去的尴尬,却又有点莫名的暖意。
牧时(清嗓子,重新拨响琴弦)那……再来一段?
这次海棠没再躲,手指落在指板上时稳了很多。牧时的琴弦去了些锈,声音像洗过,在静静的琴房里漫开,混着晓萌咬冰棒的咔嚓声,王菡小声跟着哼的调子。
窗外的路灯突然闪了闪,把五个人的影子晃得晃了晃。牧时弹到那段滑音时,故意放慢了速度,看见海棠的嘴角扬起个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弧度。
弹到最后一段时,牧时想起这旋律的由来。去年文艺汇演,他和海棠原本报了吉他合奏,临上场前却被通知节目超时,只能换成三分钟的独奏,不过最后二人都没上场。那晚,他们在后台把这首曲子拆了又拆,最后拆成了贝斯线和鼓点,成了乐队最初的雏形。
晓萌(笑)原来你们俩吉他弹这么好啊,比敲鼓弹贝斯帅多了!
海棠没说话,只是把吉他往怀里抱了抱。琴颈的月牙疤蹭到他的手腕。牧时看着理纱低头看弦的侧脸,突然发现,他们明明是为了组乐队才放下吉他,此刻重新拾起来,却像是握住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。
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只有风卷着树叶,沙沙地拍打着玻璃窗。
理纱(突然抬头)明天……把这首加进演出曲目里吧。
没人反对……
路灯又闪了闪,这次五个人的影子没晃,反而挨得更近了。
晓萌(突然)明天逃一节早读?来占琴房排练不?
牧时(挑眉)你想被老师抓去做卷子吗? 晚自习前吧。
他把吉他小心地放进琴袋。
理纱走到门口时,忽然回头,目光扫过黑板上的歪扭音符,又落回那把旧吉他上,轻轻说:“别忘带变调夹。”
夜风卷着树叶声涌进来。牧时看着分别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,突然发现琴房的日光灯管虽然暗了,可五个人心里,好像都亮着盏比路灯更暖的灯。
他又坐下,低头拨弄着吉他弦,指腹又触到那道月牙疤,这次没觉得硌,反而像握住了块糖——甜得刚刚好,像那年没弹完的《蓝莲花》,像此刻没名字的旋律,像他们凑在一起的,乱糟糟又亮晶晶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