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、对话

在那次演出后不久，理纱就忽然消失了，只给牧时留下一张纸条——“我可能三个月左右才能回来，麻烦告诉海棠他们”

牧时嘛……也没当回事，平常有事没事还帮着她整理桌上凌乱的卷子。只是好几天排练听不到吉他旋律，还是不太适应。

那个视频不久就在学校传开，是用手机拍的，镜头晃得厉害。理纱的刘海几乎遮住半张脸，只有拨片在琴弦上刮出的火星子似的亮光特别扎眼。贝斯声加进来那段，画面突然转向牧时——他校服敞着，背带在肩上勒出深痕，脚边音箱线缠在地砖上。

视频最先是在八中校友群传开的。有人截了琴盒上“敬告xxx”的牌子配文字：“一中乐队在线索命”。第二天课间，走廊里总有人突然哼起那段solo的调子，尾音故意拔得尖利。王菡去水房接水，听见旁边传来压低的笑：“……所以说别惹玩指弹的，看着闷，真疯起来比晓萌还吓人。”

真正的转折在第三天傍晚。牧时吃完饭后准备会回班，忽然听到耳边有谁叫他，不过回过身去时却没见到认识的人。

路人甲就是他吗？那个贝斯手……

路人乙对对，和那个玩指弹的……

他听了一耳朵，以为只是前几天露天演出的余波，便没当回事。

学生丙（忽然跑来）同学同学，你的吉他手呢？

牧时看了看他，不认识。

牧时她啊，这几天请假了，不过你要是想听，可以去搜Kes……

学生丙（没等牧时说出后半句）哦~（跑开）

牧时莫名其妙……

他在座位上坐定，伸手在桌斗里找数学作业本，却忽然摸到一张纸。

他抽出来，定神一看。上面画的是他和理纱，不过不是演出时的现场，而是在琴房里，理纱低头跳调着效果器，二人对话气泡里是“结尾加个泛音会不会更好？”“可以试试。”最上面则用大号的对话框写着“牧时的精密仪器养护指南”

他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……

海棠回来的比牧时晚，而且刚踢完球，根本没注意到牧时的不对劲。直到第一节晚自习开始快20分钟后，在向牧时要了三次化学答案后，依然没得到回应，海棠才意识到什么。

海棠你咋了？

牧时没回话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海棠一眼，接着便在文件夹里给他找化学答案。

海棠（接过答案，不放心）不是，你这样整的我有点害怕啊。

牧时无奈，不过也不想让他担心，便从桌腿之间的缝隙把那幅漫画递给了他。

牧时怎么会这样……

海棠看了一眼，没忍住笑了出来

海棠确实过于暧昧了

海棠你作业还差多少没写？

牧时早写完了

海棠那好，等下跟我来琴房，别叫她们俩。

牧时去那儿？干什么？

海棠（摆出一个无法形容的表情）别问，这是男人之间的话题。

下课铃一响，他便拉着牧时跑到琴房。

琴房里面空无一人，海棠走进去之后直接坐到鼓凳上，放声大笑起来，整个空气都被他的笑声填满。

牧时（眉头皱了一下）很好笑吗？

海棠我说，别里科夫同志，你是真不懂，还是装的？

牧时什么啊？你说我跟理纱？

海棠对啊对啊。

牧时我对理纱从来只有……

海棠（收了笑容，摆出平常的认真脸）不是我说，牧时，你是真迟钝，还是纯真啊。你不觉得你跟几个女生走得都太近了吗？

牧时什么意思？

海棠晓萌就不说了，反正我们都把她当男生，但理纱和王菡，你不觉得你越界了？

牧时什么叫“越界”？

海棠（鼓槌轻敲谱架）比如……你对理纱抽屉比对自己课桌还熟，上次踢球王菡摔伤，你拿着绷带缠了快十分钟。

牧时（突然打断）可换作是你扭伤脚，我也会……

海棠（笑）我知道……你这样没错。不过，在帮王菡缠绷带的时候，她低头看着你，你也低着头，像在看弦，好像没什么不对。但在别人眼里，这画面就不一样了。

牧时我只是……

海棠我知道你是真心帮忙。我不是在责怪你。我只是想让你知道，这个世界不会像你想得那么干净。

沉默……

海棠（突然）你知道吗？我一直觉得你挺特别的。

牧时转头看他。

海棠不是因为你贝斯弹得多好，也不是因为你成绩多牛。是你这个人。你对谁都温柔，不偏不倚，就像贝斯一样，永远稳稳地站在那儿。

海棠可是……（顿了顿）（语气突然低了下来）这种温柔，有时候真的太理想了。

牧时怔住了。

海棠你不觉得吗？你说组乐队像组建一个家庭，比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长……你说这些话的时候，有没有考虑过，别人听了会怎么想？

牧时我……

海棠我们五个人可以一直这样快乐，可别人怎么看？

牧时我不在乎的……

海棠你要是真不在乎，现在就不会和我在这儿了。

牧时低下了头。

沉默……

“海棠（站起身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）我不想劝你改变什么。我只是想告诉你——你不是活在真空里的人。你的每一个动作、每一句话，都会影响别人。

他拿起鼓槌，朝门口走去。走到一半，他又停下，回头看了牧时一眼。走上前去抱住牧时。

海棠不过……我还是喜欢那个温柔的你。

说完，他看着陷入沉思的他，又看了看时间，第二节晚自习马上开始了

海棠（笑）走吧……

牧时是这样的，因为Kessoku是纽带，不是枷锁啊。

海棠别想了，快回班吧。

牧时清楚，自己不想改变什么，也必须改变些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