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休时,我把宋锦川给的便当扔进了垃圾桶。虾仁蒸蛋的香气混着垃圾桶里的馊味,像极了他那套温柔又恶毒的把戏。
刚转身,就撞见宋锦川站在走廊尽头。他背着书包,校服领口敞开两颗扣子,显然是刚从初中部跑过来的。阳光落在他脸上,一半亮一半暗,眼神沉沉地盯着我脚边的垃圾桶。
“哥,浪费粮食可不是好习惯。”他走过来,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张妈早上五点就起来挑虾线了。”
我没说话,往教室走。他几步追上来,攥住我的胳膊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:“是不想吃,还是不敢吃?”
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,我用力甩开他的手:“放开!”
“不放。”他笑了笑,笑容却没达眼底,“你扔了我的饭,总得赔我点什么吧?”
上课铃响了,他却像没听见似的,拽着我往楼梯间走。大理石台阶冰凉,他把我按在墙壁上,膝盖抵着我的腿弯,不让我动弹。
“你想怎么样?”我咬着牙问,后背硌在凸起的花纹上,生疼。
“很简单。”他低头,鼻尖蹭过我的锁骨,那里还留着昨晚被他咬出的红痕,“放学跟我回家,亲手给我做一碗虾仁蒸蛋。用你自己的手,做给我吃。”
他的呼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,却裹着黏腻的占有欲,像藤蔓缠上脖颈,越收越紧。
“宋锦川,你别太过分。”
“过分?”他突然笑了,伸手扯开我校服的拉链,指尖划过我胸口,“比起我想对你做的,这算什么?”
楼梯间的窗户没关,风灌进来,吹得我的衬衫贴在背上。楼下传来学生打闹的笑声,衬得这里的沉默格外诡异。
“我做。”我终于妥协,声音发哑,“你先放开我。”
他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,却故意磨蹭了几秒,才松开手,替我拉好拉链,动作温柔得像在照顾易碎的珍宝:“这才乖。”
他转身下楼时,脚步轻快,还不忘回头抛给我一个眼神,带着点炫耀,又带着点警告。
我靠在墙上,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,手指抖得厉害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,是同桌发来的消息,问我怎么还不回教室。
我盯着屏幕上的字,突然想把手机砸了。想砸碎这栋教学楼,砸碎那辆黑色的宾利,砸碎宋锦川那张永远挂着温柔笑意的脸。
可我不能。
我就像被关在玻璃笼子里的鸟,再怎么扑腾,也撞不破那层透明的壁障。
下午最后一节课,我根本没听进去一个字。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宋锦川的话,还有他攥着我胳膊时的力道。放学铃一响,我几乎是逃着冲出教室的,却在楼下被他堵住。
他靠在那棵香樟树上,手里把玩着我的手机——是我早上落在桌洞里的。
“找了半天吧?”他把手机抛过来,我伸手接住,指腹触到屏幕上残留的温度,“就知道你会忘事。”
我攥紧手机,转身就走。他跟在我身后,脚步声不紧不慢,像在丈量着猎物的耐心。
走到校门口,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。宋锦川拉开车门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眼底的笑意藏不住:“走吧,我的大厨。”
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,是我惯用的车载香氛。他大概是早上特意换的,用这种无处不在的细节,提醒我谁才是这里的主人。
“爸下个月回来,想带我们去瑞士滑雪。”他突然开口,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,语气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,“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阿尔卑斯山吗?”
我猛地转头看他。去瑞士滑雪是我初中时说的话,早就忘了,他却记到现在。
“怎么?不想去?”他侧过头,眼里闪着狡黠的光,“还是说,想跟别的同学去?比如……上次跟你一起讨论物理题的那个女生?”
我的心一沉。他连这个都知道?
“宋锦川,你跟踪我?”
“跟踪多难听。”他笑了笑,伸手过来,指尖轻轻刮过我的脸颊,“我只是……太在乎你了。在乎到想知道你每天见了谁,说了什么,甚至……午饭有没有好好吃。”
他的指尖停在我嘴角,轻轻摩挲着:“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。晚上你会亲手给我做虾仁蒸蛋,不是吗?”
车窗外的霓虹亮起,映在他眼底,像揉碎的星辰,却淬着毒。
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突然觉得很累。累到不想说话,不想反抗,只想闭上眼,假装这一切都只是场噩梦。
可这噩梦,还长得很。
回到别墅,张妈已经把食材准备好了,鲜虾、鸡蛋、葱花,整整齐齐地摆在厨房的台面上。宋锦川靠在门框上,抱着胳膊看我,像个监工。
“快点做吧,我饿了。”他说,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,眼神却像钉在我身上。
我系上围裙,拿起鲜虾开始剥壳。指尖被虾刺扎破,渗出血珠,滴在雪白的瓷盘里,像绽开的红梅。
他走过来,抓起我的手就往嘴里送,舌尖舔过我的伤口,带着湿热的温度。
“宋锦川!”我猛地抽回手,心跳得像要炸开。
“别动。”他按住我的手腕,眼神幽深,“血是咸的,跟你一样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敲在我心上,震得我浑身发麻。
那晚的虾仁蒸蛋,我做得一塌糊涂。鸡蛋蒸老了,虾仁没去干净虾线,他却吃得干干净净,连汤汁都没剩。
“哥做的,就是好吃。”他放下碗,嘴角还沾着蛋黄,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。
我看着他,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陌生得可怕。
他到底是谁?是那个会抢我零食的弟弟,还是这个用温柔做武器的掠夺者?
夜深时,我躺在床上,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翻书声,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——
或许,从一开始,就没有什么“变成这样”。
他骨子里的偏执,只是被“弟弟”的身份藏得太久,直到某个瞬间,终于撕破了那层温顺的皮囊,露出了底下最原始的獠牙。
而我,从一开始,就是他盯上的猎物。
凌晨三点十七分,我又一次在窒息感中惊醒。
窗帘没拉严,月光斜斜切进房间,刚好落在床头柜上——那里放着一杯温水,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,水温大概在四十度左右,是我喝惯了的温度。宋锦川应该是后半夜进来过,脚步轻得像猫,连我浅眠的呼吸都没惊动。
指尖触到杯壁时,突然摸到杯底刻着的小字。借着月光仔细看,是个歪歪扭扭的“川”字,是他小学时用美工刀偷偷刻的,那时他总说“哥的东西就是我的”,爸妈还笑着说他护食。
如今这字像枚生锈的针,猝不及防刺进掌心。
我捏着杯子起身,赤脚踩在羊绒地毯上,没发出一点声音。走廊尽头的书房还亮着灯,门缝里漏出的光线在地板上投出狭长的亮带,像道无法逾越的界碑。
推开门时,宋锦川正趴在书桌上睡着了。台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尘埃,他胳膊下压着的是我的物理笔记,页脚被他用红笔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,连我当年随手画的涂鸦旁都标着“哥这里画错了,应该是这样”。
他手边放着半块没吃完的黑巧克力,是我最讨厌的苦味,他却总说“吃这个醒神,哥熬夜刷题时可以用”。少年人的睫毛很长,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,鼻梁上还沾着点墨水渍,大概是趴着睡觉时蹭到的。
这副模样,和记忆里那个追在我身后喊“哥等等我”的小屁孩,几乎重叠。
可当我的目光扫过他摊开的手机时,心脏骤然缩紧。屏幕亮着,停留在相册界面,最新一张照片是今天午休时拍的——我把便当扔进垃圾桶的背影,角度刁钻,显然是躲在教学楼的阴影里偷拍的。照片下面标着一行字:“哥今天又闹脾气了,得罚他明天给我做双皮奶。”
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扔了便当。早上那副“抓包”的样子,不过是又一场精心设计的戏。
我放轻脚步想退出去,他却突然翻了个身,手准确无误地抓住我的手腕。力道不大,带着刚睡醒的慵懒,眼神却清明得吓人,哪有半分睡意?
“哥,偷看我睡觉?”他笑了笑,指尖摩挲着我手腕内侧的皮肤,那里有块小时候被热水烫到的浅疤,他总说“这里最软,抓着不容易跑”,“还是说……想偷我手机?”
我猛地抽手,却被他拽得一个趔趄,跌坐在他腿上。少年人的骨骼已经长开,却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单薄,隔着两层校服,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后背绷紧的线条。
“宋锦川!”我挣扎着想站起来,他却圈住我的腰,把脸埋进我颈窝,呼吸带着巧克力的微苦,混着他身上的雪松香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。
“别动。”他声音发闷,带着点撒娇的意味,手臂却收得更紧,“让我抱会儿,就一会儿。”
他的心跳很快,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,隔着衬衫贴在我背上,震得我心口发麻。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发高烧,也是这样死死抱着我,说“哥在就不难受了”。
可现在,抱着我的这个人,才是让我难受的根源。
“爸下个月回来,你打算演到什么时候?”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声音尽量平稳。
他的动作顿了顿,圈着我腰的手慢慢松开,却依旧没让我起来,只是仰头看着我,眼底的偏执在台灯下无所遁形:“演到哥愿意跟我说实话为止。”
“说什么?”
“说你其实没那么讨厌我。”他伸手,指尖轻轻拂过我颈侧的红痕,那里的印记还没消,“说你昨晚其实……有一点喜欢。”
我像被烫到一样偏头躲开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:“你疯了!”
“疯了也是被你逼的。”他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,迫使我看着他,眼神里翻涌着压抑的疯狂,“哥,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?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爸妈?为什么不报警?为什么任由我这样……”
他没说下去,但彼此都清楚那个词是什么。
是啊,为什么?
是因为顾忌爸妈的身体?还是因为在那些扭曲的纠缠里,早就掺杂了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、名为“习惯”的毒?
书房的挂钟突然敲响,凌晨四点的钟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像在为这场无解的对峙倒计时。
他慢慢松开手,帮我理了理皱乱的衬衫,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:“哥,去睡吧。明天还要上学。”
我站起身,没看他,转身往门口走。走到门口时,听见他在身后说:“双皮奶要放姜撞奶的底,哥做的最好吃。”
我脚步一顿,没回头。
原来他连我小时候随口说的食谱都记得。
回到房间,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,直到晨光漫进窗帘,才意识到自己又一夜未眠。床头柜上的温水已经凉透,杯底的“川”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早餐时,张妈端上了双皮奶,姜撞奶的底,上面撒着我爱吃的蜜豆。宋锦川坐在对面,用小勺慢悠悠地搅着,抬眼时对我笑了笑:“哥尝尝?张妈说按你以前教的方子做的。”
我看着那碗雪白的双皮奶,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,就能让所有人都变成他的帮凶。
司机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时,我看见同桌站在不远处等我。她手里拿着两本物理竞赛题,看到我下车,眼睛亮了亮,挥手喊我的名字。
这是这么久以来,第一个让我觉得“正常”的瞬间。
我刚想走过去,手腕就被宋锦川攥住。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,眼神冷得像冰:“哥,别忘了晚上的双皮奶。”
同桌的脚步顿在原地,看看我,又看看宋锦川,眼神里充满了疑惑。
阳光刺眼,我却觉得浑身冰冷。宋锦川的指尖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皮肤上,而不远处,同桌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。
我知道,这场戏,还得继续演下去。
演给爸妈看,演给所有人看,或许……也是演给自己看。
演一个还能掌控局面的哥哥,演一个没有被彻底拖入深渊的“正常人”。
可只有我自己知道,那层名为“正常”的外壳下,早已爬满了名为“宋锦川”的藤蔓,勒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