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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

冬囚春渡

车里的空气像凝固了的水泥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宋锦川没开空调,闷热的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,掀起他额前的碎发,露出眼底翻涌的戾气。

“你以为录音能吓住张主任?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,“他跟我爸打了十几年交道,你觉得他会信你一个半大孩子的话?”

我攥紧书包带,指节泛白:“信不信是他的事,我说不说,是我的事。”

“哥,你越来越不听话了。”他侧过头,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,“是不是觉得,抓住我的软肋了?”

他所谓的“软肋”,不过是爸妈那点仅剩的信任。可这信任像层薄冰,我敲一下,他砸一下,早晚会碎得彻底。

车刚拐进别墅区,他突然猛打方向盘,宾利贴着花坛边缘急刹,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。我没系安全带,额头重重撞在仪表盘上,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。

“宋锦川!”我捂着额头怒吼,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。

他却像没看见,伸手掐住我的后颈,强迫我抬头看着他。少年人的力气大得惊人,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:“疼吗?哥,这点疼算什么?比起你让我疼的,差远了。”

他的眼底布满红血丝,呼吸又快又急,像头被激怒的困兽:“我不过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,有错吗?我对你好,给你做饭,替你记着所有事,甚至……连爸妈那边都帮你瞒着你翘课打游戏的事,我到底哪里错了?”

“这不是好!是绑架!是控制!”我挣扎着,血水滴在他手背上,烫得他猛地一缩。

他看着手背上的血珠,眼神突然变得茫然,掐着后颈的手慢慢松开。“哥,你流血了……”他声音发颤,伸手想碰我的额头,却被我狠狠打开。

“别碰我!”

他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微微颤抖。窗外的暮色漫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,那双眼总是亮得惊人的眼睛,此刻像蒙了层灰,看得我心口突然一抽。

沉默在车厢里蔓延,只有仪表盘上的时间在一秒秒跳动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突然推开车门下车,绕到我这边,打开车门,动作笨拙地想扶我:“我带你去医院。”

我偏头躲开,自己推开车门,刚站稳,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差点栽倒在地。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,这次我没再挣扎——实在没力气了。

他半扶半抱着我往别墅走,脚步踉跄,呼吸急促。路过花园时,他突然停下,把脸埋进我的颈窝,声音闷闷的,带着点哽咽:“哥,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就是……太怕了……”

怕我离开。

这四个字像根细针,轻轻刺了我一下。

进了别墅,他把我按在沙发上,转身冲进厨房拿医药箱。酒精棉擦过伤口时,我疼得倒抽冷气,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,连创可贴都贴歪了。

“笨死了。”我忍不住吐槽,伸手想自己贴。

他却拍开我的手,固执地把创可贴撕下来重贴,动作慢得像在完成什么仪式。“别动。”他声音很低,睫毛垂着,看不清表情,“弄疼你了,我会更难受。”

客厅的水晶灯亮着,照得他耳尖泛红,不知是羞的,还是别的。这副模样,倒有了点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样子。

可我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。

果然,他收拾医药箱时,突然开口:“那个名额,我不会动了。”

我愣了一下,抬头看他。

“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他转过身,眼神清明,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,“周末跟我去瑞士。爸那边我已经说了,就当提前庆祝我中考结束。”

我皱紧眉头:“我不去。”

“必须去。”他语气强硬,却没了之前的疯狂,“就我们两个人,去三天。回来之后……我把视频删了。”

我的心脏猛地一跳:“你说真的?”

“真的。”他看着我,眼底的偏执淡了些,多了点我看不懂的情绪,“但你得全程陪着我,像以前一样。”

像以前一样。

这四个字像魔咒,在我耳边反复回响。

去瑞士,意味着要和他单独待三天,在那个陌生的地方,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。可如果不去……视频永远是悬在我头顶的剑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。

“我考虑一下。”

他没逼我,只是点了点头:“好。但明天早上,我要听到答案。”

那晚,我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。没有他半夜闯进房间,没有那道黏在背上的视线,只有额头上隐隐的痛感,提醒着我这一切不是梦。

第二天早上,我看着镜子里额头上的创可贴,做出了决定。

“我去。”下楼时,我对正在吃早餐的宋锦川说,“但你必须说到做到,回来就把视频删了。”

他抬起头,眼睛亮得惊人,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:“好。”

他笑得那么开心,我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。

总觉得,事情不会这么简单。

出发去机场那天,宋锦川特意穿了件白色的冲锋衣,背着个大大的登山包,里面塞满了我爱吃的零食。“瑞士的巧克力很有名,我们可以多买点回来。”他坐在私人飞机的沙发上,兴奋地翻着旅游攻略,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孩子。

我看着他的侧脸,突然觉得有些恍惚。

如果……如果没有那些扭曲的占有欲,没有那段视频,我们会不会真的像现在这样,是对关系很好的兄弟?

飞机起飞时,他突然握住我的手,掌心温热,带着点紧张的汗湿。“哥,别怕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认真,“这次,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。”

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,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。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鬼使神差地,没有抽回手。

或许,是该给彼此一个机会。

一个……重新开始的机会。

飞机穿过云层,朝着遥远的阿尔卑斯山飞去。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,但至少在这一刻,空气里似乎少了些窒息的压迫感。

或许,这趟旅程,真的能改变些什么。

我这样告诉自己。

瑞士的雪比想象中更刺眼。

私人滑雪公寓坐落在半山腰,落地窗外就是连绵的阿尔卑斯山脉,白皑皑的雪覆盖着墨绿色的冷杉,像幅静止的油画。宋锦川把行李扔在沙发上,第一时间跑去开壁炉,火焰“噼啪”燃起,很快驱散了室内的寒气。

“哥,你看这个!”他举着两副滑雪板跑过来,眼里闪着兴奋的光,“我特意让管家订的,跟我们上次在视频里看的同款。”

我看着那两副崭新的滑雪板,突然想起去年冬天,我们窝在顶楼看滑雪比赛,他指着电视里的运动员说:“等我中考完,我们也去!我一定比他们滑得好。”

那时候的语气里,只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,没有后来的偏执和阴翳。

“我不太会滑。”我移开视线,落在壁炉里跳动的火焰上。

“我教你啊。”他放下滑雪板,走到我面前,弯腰平视我的眼睛,“以前你教我做题,现在我教你滑雪,很公平。”

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味,混着壁炉里松木燃烧的香气,形成一种奇异的安抚感。我没躲开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第一晚,我们挤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看电影。他选了部老掉牙的喜剧片,自己笑得前仰后合,我靠在沙发上,听着他的笑声和壁炉的噼啪声,竟然觉得有些放松。

凌晨时,我被冻醒,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,而他蜷缩在地毯的另一头,背对着我,肩膀微微耸动,像是在发抖。

“冷?”我推了推他。

他猛地回头,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,看到我身上的外套,突然笑了笑:“有点。”

“进房间睡吧。”

“不要。”他往我身边挪了挪,几乎要贴上来,“这样暖和。”

我没再拒绝。或许是这异国的雪夜太安静,或许是壁炉的火光太温柔,我默许了他的靠近。

接下来的两天,我们像他说的那样,“像以前一样”。

他教我滑雪,耐心得不像他。我摔了好几次,他每次都第一时间冲过来扶我,替我拍掉身上的雪,嘴里念叨着“笨蛋,重心放低”,眼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。

我们去山顶的餐厅吃饭,他会记得把我盘子里的香菜挑出来,会在我喝冰水时抢走杯子,换成温水。

我们在雪地里堆雪人,他非要给雪人按上两个歪歪扭扭的胡萝卜鼻子,说“这样才像我们俩”。

有那么一瞬间,我真的以为,那些糟糕的过往都被这雪山的风吹散了,我们还是那对可以勾肩搭背、分享同一副耳机的兄弟。

直到离开前的那个晚上。

我们坐在公寓的露台上,喝着热可可,看远处小镇的灯火。宋锦川突然开口:“哥,你还记得吗?小时候你把我弄丢在商场,找到我时,你自己哭得比我还凶。”

“记得。”我笑了笑,“你非要买那个奥特曼,我不给你买,你就自己跑了。”

“不是的。”他转头看我,眼神在夜色里格外亮,“我是怕你不等我了。”

我的笑僵在脸上。

他慢慢靠近,身上的雪松香混着寒气,一点点将我包围。“哥,这三天,你开心吗?”

我没说话。

“我很开心。”他自顾自地说,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,“比拿到年级第一还开心,比爸妈夸我懂事还开心。”

他的指尖越来越烫,呼吸也越来越近。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刚想躲开,却被他按住了后颈。

这次的力道很轻,更像是一种挽留。

“哥,别躲。”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发哑,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,“就这一次,好不好?”

雪山顶的风很冷,他的吻却很烫。

不同于之前的强迫和掠夺,这个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紧张,还有那份压抑了太久的、几乎要将他自己焚毁的偏执。
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应的。或许是夜色太美,或许是这三天的温柔太过致命,或许……是我自己也早已在这场拉扯中,模糊了界限。

直到远处传来烟花声,绚烂的光映亮了彼此的脸,我们才猛地分开。

宋锦川的眼底泛着红,呼吸急促,像只受惊的兽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突然低下头,声音闷闷的,“我不该……”

“别说了。”我打断他,心脏跳得像要冲出喉咙,“明天……该回去了。”

那一晚,我们各自睡在房间里,谁也没再说话。

回程的飞机上,气氛异常沉默。宋锦川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的云层,一路都没说话。

我看着他的侧脸,突然有些后悔。后悔答应来瑞士,后悔这三天的“像以前一样”,更后悔……昨晚那个失控的吻。

回到家,刚放下行李,宋锦川就拿出手机:“视频,我删了。”

他点开相册,当着我的面,把那段视频彻底删除,连最近删除里的备份也清空了。

“你看,”他抬头看我,眼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,只剩下一片平静,“我说到做到了。”

我看着空荡荡的相册界面,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,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发疼。

“嗯。”我转过身,想回自己房间。

“哥。”他突然叫住我。

我停下脚步,没回头。

“那个奥特曼,”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点笑意,又带着点别的什么,“我后来自己攒钱买了。一直放在床头柜里,想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,再跟你说。”

我没说话,快步走回房间,反手锁上了门。

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,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,像极了瑞士公寓露台上的夜色。

我知道,视频删了,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。

有些东西,一旦开始,就再也回不了头了。

就像宋锦川眼底的偏执,就像那个雪山顶上的吻,就像我自己那颗早已在拉扯中,变得面目全非的心。

或许,从他第一次叫我“哥”开始,我们的故事,就注定了是这样一场无解的困局。

而这场困局,才刚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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