删完视频的第二天,宋锦川突然变得很“乖”。
不再黏着我,不再查我的行踪,甚至连说话都客气了几分。早上各自上学,晚上他窝在房间刷题,偶尔出来倒杯水,也只是跟我点点头,像个合租的陌生人。
这种突如其来的疏离,比之前的纠缠更让我心慌。
直到周五晚上,他把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。米白色的信封上印着烫金的校徽,是法国一所著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旁边还放着签证和机票——下个月中旬的航班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我的手指捏着信封,指尖泛白。
“留学申请,我帮你弄的。”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,手里转着笔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,“爸妈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,他们很支持,说趁年轻多出去看看。”
我猛地抬头看他:“谁让你帮我弄的?我没说要去法国!”
“哥,我们都需要冷静。”他停下转笔的动作,眼神直视着我,没有了之前的偏执,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,“瑞士那三天,我想了很多。我不能再这样下去,你也不能。”
“所以你就替我做决定?”我攥紧那份通知书,纸张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,“宋锦川,你凭什么?”
“就凭我知道你想逃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敲在我心上,“也凭……我自己快撑不住了。”
最后那句话,他说得极轻,几乎被客厅的落地钟声掩盖。可我还是听见了,清晰地听见了那份藏在强硬外壳下的、摇摇欲坠的挣扎。
“我申请了美国的高中,下个月跟你同期开学。”他补充道,像是在解释,又像是在宣告,“麻省的一所私立中学,离波士顿挺近的。”
美国,法国。隔着大西洋,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。
这就是他想出来的“冷静”方式?用距离,斩断所有纠缠?
“我不去。”我把通知书扔在桌上,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,“要去你自己去。”
“你必须去。”他的语气又硬了起来,却没了之前的威胁,更像是一种恳求,“哥,算我求你。就当……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。”
他看着我,眼底的偏执彻底褪去,露出了十六岁少年该有的茫然和脆弱。“我怕再待下去,会做出更失控的事。到时候,我们真的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了。”
那一晚,我们聊了很多。从小学时抢一块橡皮,到初中时一起逃课去网吧,再到后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和伤害。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认,那段视频是他故意录的,只是想把我留在身边,却没想到会把事情推到无法挽回的地步。
“去法国,学你喜欢的建筑。”他递给我一杯温水,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,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,“我查过那所学校,建筑系很有名。”
我看着他,突然觉得很累。累到不想再争执,不想再反抗,只想抓住这根突如其来的“救命稻草”。
或许,距离真的是最好的解药。
“好。”我接过水杯,声音很轻,“我去。”
他的眼睛亮了一下,随即又暗了下去,像是松了口气,又像是在难过。
接下来的一个月,我们像普通兄弟一样相处。他帮我整理去法国要带的东西,提醒我别忘了带转换插头和常用药;我帮他看美国高中的选课表,吐槽他选的课程太难。
张妈看着我们“和平共处”,欣慰地说:“还是亲兄弟好,吵吵闹闹也分不开。”
只有我们自己知道,这份平静的底下,是怎样汹涌的暗流。
出发前一天,他做了满满一桌子菜,全是我爱吃的。吃饭时,他突然说:“我把那栋别墅卖了。”
我愣了一下:“为什么?”
“留着也没用了。”他夹了块排骨放进我碗里,语气平淡,“管家和司机都遣散了,工资多给了三个月。”
他像是在清理所有和我有关的痕迹,断得干干净净。
晚上,他敲开我的房门,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。“给你的。”
打开一看,是块设计简约的手表,表盘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“鹤”字。“在瑞士买的,本来想早点给你。”他挠了挠头,难得有些不好意思,“防水的,戴着洗澡也没事。”
我看着那块表,突然说不出话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他又递给我一个U盘,“里面是我整理的物理笔记,还有些建筑系的入门资料,或许……你能用得上。”
我接过U盘,指尖触到他的,还是像以前一样烫。
“哥,”他站在门口,没进来,“到了法国,好好照顾自己。按时吃饭,别总熬夜画图。”
“你也是。”我看着他,“美国冬天冷,记得多穿点。”
他笑了笑,转身离开时,脚步顿了顿,却没回头。
去机场那天,爸妈特意从纽约飞回来送我们。在安检口,妈妈抱着我哭:“到了法国要常给家里打电话,别让妈担心。”
爸爸拍了拍宋锦川的肩膀:“去了美国,好好读书,别淘气。”
轮到我们告别时,谁也没说话。
“走了。”我提起行李箱,转身往安检口走。
“哥。”他突然叫住我。
我停下脚步,回头看他。
“照顾好自己。”他看着我,眼底有太多太多的情绪,最终只化作这五个字。
“你也是。”
我转身走进安检口,没有再回头。
坐在飞机上,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,我摸出那个黑色的盒子,戴上了那块手表。表盘很凉,贴在手腕上,像他最后看我的眼神。
手机突然震动,是他发来的消息:【到了给我发消息。】
我看着那行字,手指悬在屏幕上方,迟迟没有回复。
飞机起飞,冲破云层。
法国的天空很蓝,阳光很好。我站在学校的草坪上,看着远处的埃菲尔铁塔,深吸了一口气。
手机里,他的消息还停留在那句“到了给我发消息”。
我没有回复。
或许,有些告别,不需要说再见。
或许,我们都需要在没有彼此的世界里,重新学会如何呼吸,如何生活。
至于未来会怎样,谁也不知道。
但至少现在,大西洋的风,终于把我们吹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