祂是404！

那片被抹除的装甲，留下了一个“缺口”。

一个绝对的，无法被感官所理解的“无”。

它就在那里，在“群玉阁”宏伟的躯体上，一个存在的墓碑。

任何探测，无论是光学的、能量的、还是灵魂的，在触及它的边界时，都只反馈回一片空白。

它不是一个洞。

它是一张完美画卷上被硬生生抠掉的一块，连画布的纤维都不曾剩下。

你看到的，只是画卷背后那片冰冷、虚无的墙壁。

神明休憩空间内，死寂无声。

芙宁娜脸上那因疯狂而扭曲的亢奋，彻底消失了。
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比深海更寒冷的空白。

她伸出手，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的水元素力。

那缕象征着创造与生命的力量，小心翼翼地，探向光影模型中对应的那个“缺口”。

然后，在接触到“缺口”边界的前一刹那，水元素力无声无息地消散了。

不是湮灭，不是中和。

它就是单纯的，不再存在了。

仿佛创造它的规则，在这里被宣告为一张无效的废纸。

“我的……水……”

芙宁娜的手指剧烈颤抖，她喃喃自语，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迷茫。

“……流不进去。”

她不信。

她又试了一次，调动起更庞大的力量。

一道由高密度水元素构成的锋利水刃，带着足以切割星辰的意志，狠狠刺向那个“无”的领域。

结果，还是一样。

在抵达边界时，那道代表着她神权与决心的攻击，就那么凭空消失了。

像一个荒诞的哑剧。

一个对她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骄傲、所有愤怒、所有决心的，最彻底的嘲讽。

“为什么？”

她猛地回头，望向钟离，那双异色眼瞳里，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、毫无掩饰的求助。

“为什么我的力量，没有用？！”

钟离没有回答她。

岩之神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茶杯。

那只由他以最纯粹的岩元素力，遵循最严苛的“契约”法则，亲手凝聚而成的造物。

一道细微的，肉眼不可见的裂痕，正从杯沿处，缓缓向下蔓延。

那不是物理损伤。

是构成它的“规则”，被动摇了。

是烙印其上的“契约”，被撕毁了一角。

“不是你的力量无用。”

钟离终于开口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，却浸染了一丝属于虚无的空旷。

“是构成我们力量的‘基石’，在那里，不存在。”

他抬起眼。

那双映照过沧海桑田的鎏金眼眸，第一次，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。

它望向那个缺口，只能看到一片令神明也感到盲目的空白。

“我的‘契约’，被抹去了。”

“你的‘水’，自然也失去了可以流淌的‘河床’。”

凌天罡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在发冷。

脑海中，系统那冰冷的警告，与钟离的话语，形成了致命的共鸣。

【祂是‘404’本身。】

【祂的靠近，将直接导致‘存在’的‘无法访问’。】

这不是战争。

这是更高维度的生命，在清理自己硬盘上一个不需要的、错误的，甚至根本没有被记录过的“文件”。
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

凌天罡的声音有些干涩，他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氛围。

他看向芙宁娜，又看向钟离。

“我们从一开始，就搞错了。”

“我们不是在和某个敌人战斗。”

“我们，是在对抗一种‘现象’。”

他伸出手，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圆。

“假设，这就是我们的世界，我们的宇宙，它遵循着一套‘规则’——能量守恒，因果律，包括你们的神权。”

然后，他用另一只手，在那个圆上，凭空抹去了一小块。

“而那个东西……那个‘祂’，不是进入这个圆，用更强的力量来打败我们。”

“祂直接站在圆的外面，修改了‘规则’本身。”

“祂说，这里不该有东西。”

“于是，那里的一切，便都归于‘无’。”

芙宁娜呆呆地看着凌天罡的演示，她那颗被无数戏剧与诗篇填满的大脑，第一次，感到了词汇的贫瘠。

她无法理解这种逻辑。

但她感受到了那种极致的，超越死亡的恐怖。

“那……那还怎么打？”

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。

“我们所有的武器，所有的堡垒，所有的力量……都是在‘圆’里面建造的！”

“人家根本不进来玩！”

“祂只要在外面，一点一点，把我们的‘圆’，全部擦掉就行了！”

绝望。

一种前所未有的，逻辑层面上的绝对绝望，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。

是的。

这还怎么打？

你用尽文明的一切，燃烧整个星球的资源，造出了一艘最强的战舰。

结果敌人不是来和你对轰。

祂只是动动念头，直接把你战舰所在的“空间”这个概念本身，给删除了。

你甚至连一段悲壮的遗言都留不下。

钟离手中的茶杯，那道裂痕，又扩大了一丝。

岩之神沉默着。

因为以他的“普遍理性”来计算，这确实是一个无解的死局。

在更高的规则面前，一切挣扎，都失去了意义。

然而，凌天罡却摇了摇头。

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抹出的那个“缺口”，眼中没有绝望，反而燃起了一种疯狂的光。

“不，有一个东西，祂没有，或者说，暂时还没能抹掉。”

芙宁娜和钟离同时看向他。

“是什么？”

凌天罡抬起头，他的目光穿透了神国的模型，穿透了休憩空间的壁垒，看到了华夏大地上，那一个个在指挥部里通宵奋战，为神国燃烧自己的身影。

他看到了那个在绝望中，嘶吼着要将英雄雕像也变成武器的老艺术家。

他看到了那个拍着桌子，命令反应堆超载运行的赵兴武将军。

他看到了他们眼中，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，名为“意志”的东西。

“是‘我们’。”

凌天罡一字一顿，声音不大，却掷地有声。

“祂抹掉了物质，抹掉了规则，但祂没有抹掉我们对那片装甲的‘记忆’。”

“我们还记得它存在过。”

“赵将军还记得他为这块装甲，审批了多少吨的资源。”

“那些院士，还记得他们为了它的诞生，熬了多少个夜晚。”

“这份‘认知’，这份‘记忆’，这份属于文明的‘信息流’……”

凌天罡的眼睛越来越亮，像是在永恒的黑暗中，点燃了两颗太阳。

“……就是我们唯一能守住的‘阵地’！”

“祂能删除‘客观存在’，但祂能删除我们的‘主观认知’吗？！”

“如果，我们整个文明，所有的人，都坚信一件事物是存在的，那么，它是否就能获得一种，连‘404’都无法删除的‘存在锚点’？！”

这番话，不是惊雷，而是一道创世之光！

它直接劈开了芙宁娜和钟离灵魂深处的混沌！

对啊！

那是一种全新的思路！

一种跳出了物质与能量，跳出了规则与法则的，属于“文明”本身的对抗方式！

芙宁娜那双黯淡下去的异色眼瞳，重新燃起了光。

那不再是属于艺术家的灵感之光，也不是属于战争女王的愤怒之火。

那是一种，找到了全新剧本，准备上演一出对抗“虚无”本身的神圣戏剧的，属于“神明”的光！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钟离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，也泛起了剧烈的波澜。他手中的茶杯，那道裂痕，停止了蔓延。

“以‘众生之念’，为新的‘契约’。”

“以‘文明之记忆’，为神国的‘地基’。”

“没错！”

凌天罡重重点头，声音决绝。

“我们不能再被动地加固物理层面的‘盾’了。”

“我们要主动出击，在概念层面，为我们的‘存在’，注册一个无法被删除的‘域名’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