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河镇的晨雾带着水汽，贴在窗纸上，晕开一片朦胧的白。
周子舒刚洗漱完，就见温客行掀帘进来，手里捏着张纸条，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凝重。“店小二打听来了，”他把纸条放在桌上，“附近三个镇子，都有人见过那个游方郎中，最后一次出现，是在半月前的柳溪镇。”
纸条上用炭笔写着几行字，记着郎中的样貌——五十多岁年纪，跛着右脚，背着个药箱，药箱上刻着个“苏”字。
“药箱上有苏字？”周子舒指尖点在那字上，眉峰微蹙，“看来和苏家脱不了干系。”
“柳溪镇离这儿不过百里，”温客行收起纸条，“今日就动身？”
“嗯。”周子舒点头，将那张写着孩童字迹的纸贴身收好，“早一日找到人，或许就能早一日弄清真相。”
两人吃过早饭便策马出发。官道两旁的稻田刚插了秧，绿油油的禾苗在风里晃出细碎的浪，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腥气。温客行的红衣在这一片绿意里格外扎眼，引得田埂上的农人频频回头。
“你就不能换件衣裳？”周子舒勒住缰绳，与他并行，“太惹眼了。”
“我穿红衣怎么了？”温客行扬了扬下巴，理直气壮，“好看。”他凑近了些，压低声音，“难不成周首领看不得我穿得比你花哨？”
周子舒没理他，只是催马加快了速度。风掀起他玄色的衣袍，与温客行的红衣在风中交错，像两道纠缠的影子。
柳溪镇比清河镇小些，镇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，浓荫几乎遮住了半条街。两人刚把马拴在树下，就见个提着菜篮的老妪经过，温客行忙上前打听：“老人家，向您打听个人，您见过一个跛脚的游方郎中吗？背着个刻着苏字的药箱。”
老妪眯着眼睛想了想，点了点头：“你说的是苏郎中吧？半个月前确实在镇上住过，就住在东头的破庙里。不过三天前就走了，说是要去南边的青石镇。”
“青石镇？”温客行与周子舒对视一眼，“他走的时候，有没有说去做什么？”
“好像是说……去寻个人。”老妪挠了挠头，“具体是谁，老身就不知道了。对了，他走的前一晚，好像跟人起过争执，就在镇口的酒馆里，吵得还挺凶。”
两人谢过老妪，往东头的破庙走去。破庙不大，院墙塌了半边，佛像的半边脸都被熏黑了，却收拾得还算干净，地上铺着些干草，像是有人长期住过。
温客行在角落里翻了翻，找出个空药瓶，瓶底还残留着些褐色的药渣。“是‘凝神散’，”他闻了闻，“治心悸的，看来这苏郎中身体不太好。”
周子舒则在佛像后面发现了些刻痕，像是用刀尖划的，歪歪扭扭地记着些日期，最后一个日期下面，刻着个模糊的“石”字，想来是指青石镇。
“看来得去青石镇了。”周子舒直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“他与人争执，或许和要找的人有关。”
两人又去了镇口的酒馆。店小二是个机灵的小伙子，一听说找苏郎中，立刻凑了过来：“你们是苏郎中的朋友？他走的前一晚，确实在这儿跟人吵了一架，对方是个穿黑衣服的壮汉，看着挺凶的，好像是问苏郎中要什么东西，苏郎中不给，两人就吵起来了。”
“穿黑衣服的壮汉？”温客行追问，“有没有什么特征？”
“左眉上有个疤，”店小二想了想，“说话声音挺粗的，还带着点北方口音。对了，他腰间好像挂着个牌子，看着像是……官府的人？”
官府的人？
周子舒的心头沉了沉。天窗的人多是玄衣，左眉带疤的……他忽然想起一个人——赵敬的心腹，也是当年负责苏家案的刽子手之一。难道是晋王的人追来了？
“看来我们得快点了。”周子舒低声道，“若是被他们先找到了苏郎中，怕是会杀人灭口。”
温客行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：“事不宜迟，现在就去青石镇。”
离开柳溪镇时，日头已经偏西。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，只有风吹过稻田的沙沙声。周子舒策马走在前面，心里却有些不安——赵敬的人出现，意味着晋王已经盯上了这桩旧案，他们的时间不多了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温客行追上来，与他并肩而行，“脸色这么难看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周子舒摇了摇头，“只是觉得，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。”
温客行看着他紧绷的侧脸，忽然笑了：“再复杂又能怎样？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。再说了，有我这么厉害的帮手，你怕什么？”
周子舒侧头看他，见他笑得眉眼弯弯，红衣在夕阳下泛着金边，心里的不安竟奇异地淡了些。他忽然发现，有个人并肩同行，似乎也没那么难熬。
“别大意。”他低声道，语气却软了些，“赵敬的人不好对付。”
“放心。”温客行拍了拍他的肩，“我可不像某些人，看着厉害，实则……”
“实则什么？”周子舒挑眉。
“实则心软。”温客行笑得促狭，“就像镜湖山庄那一刀，换了是我，可下不去手。”
提到镜湖山庄，周子舒的耳根微微发烫，他勒住缰绳，加快了速度：“再多说一句，就把你扔在这儿喂狼。”
温客行笑着追上去，红衣在暮色里划出一道残影。“喂狼也得拉你作伴啊，周首领！”
暮色渐渐浓了，远处的山峦被染成了暗红色。两匹马蹄声哒哒，在官道上敲出轻快的节奏，像是在为这段未知的前路，奏响一曲不那么和谐，却又格外入耳的调子。
周子舒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。或许，这趟追查旧案的旅程，会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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