赶到青石镇时,天已擦黑。
镇子入口的石牌坊爬满了藤蔓,在暮色里像个沉默的巨人。两人牵马走在街上,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上了门板,只有几家酒馆还亮着昏黄的灯,隐约传出猜拳的喧闹。
“先找地方住下。”周子舒指了指街角的“悦来客栈”,“明日再打听苏郎中的消息。”
店小二见他们进来,打了个哈欠迎上来,眼神在温客行的红衣上溜了一圈,懒洋洋地问:“住店?几间房?”
“一间。”周子舒答得干脆。
温客行在一旁笑:“周首领倒是越来越习惯跟我共处一室了。”
周子舒没理他,只接过钥匙往二楼走。客房在走廊尽头,推窗能看见镇外的竹林,夜风穿过竹叶,发出沙沙的轻响,倒比城里清净些。
“我去打盆热水。”温客行说着便往外走,刚到门口,却忽然停住脚步,侧耳听了听,“外面好像有动静。”
周子舒也警觉起来,两人对视一眼,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。月光下,只见两个黑影从客栈后院翻墙而入,动作迅捷,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响,看身手绝非寻常江湖人。
“是赵敬的人。”周子舒压低声音,眼底闪过一丝冷光,“左眉带疤的那个,就是白日里店小二说的壮汉。”
温客行挑了挑眉:“来得倒快。看来这苏郎中,果然在青石镇。”
两人没惊动对方,只看着那两个黑影摸向二楼另一头的客房,在门外听了片刻,便掏出铁丝开始撬锁。
“要动手吗?”温客行指尖已经搭上了腰间的铁扇。
“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。”周子舒按住他的手,目光紧盯着那扇虚掩的房门,“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些线索。”
那两人撬开门锁,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。没过片刻,屋里便传出一声短促的闷响,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。紧接着,就见那两个黑影架着个人走了出来,那人被蒙着眼堵着嘴,身形佝偻,走路一瘸一拐——正是他们要找的苏郎中。
“走,跟上。”温客行低喝一声,率先从窗户翻了出去。周子舒紧随其后,两人借着夜色和屋檐的掩护,远远缀着那伙人。
黑影带着苏郎中出了镇子,往西边的竹林走去。月光穿过竹叶洒下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倒成了最好的掩护。温客行和周子舒不远不近地跟着,听着前面传来的对话。
“这老东西还挺硬气,问了半天也不肯说那东西藏在哪儿。”左眉带疤的壮汉低声骂道。
“管他藏哪儿,带回据点交给大人,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。”另一个人阴恻恻地笑,“听说当年苏家灭门,就这老东西藏了个关键物件,只要拿到手,就能证明……”
后面的话越来越低,听不真切了。周子舒的心头却猛地一沉——证明什么?难道苏家灭门案,真的牵扯到天窗的秘密?
穿过竹林,前面出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,庙门破败,匾额上的“山神”二字早已模糊不清。黑影架着苏郎中走了进去,庙门“吱呀”一声关上了。
“看来是他们的据点。”温客行蹲在庙墙外,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,“里面至少还有三个人。”
“硬闯?”周子舒问。
“智取。”温客行笑了笑,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瓷瓶,“这是鬼谷的‘迷魂散’,无色无味,正好派上用场。”
他示意周子舒守住前门,自己则绕到庙后的破窗旁,拔开塞子,将瓷瓶里的粉末轻轻吹了进去。迷药顺着风飘进庙里,没过片刻,里面的说话声便渐渐没了动静。
“成了。”温客行比了个手势,率先从窗户翻了进去。周子舒也推开门,两人一前一后冲进正殿。
庙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五个人,都已昏迷不醒。苏郎中被绑在神案旁的柱子上,嘴里还塞着布团,见他们进来,眼里闪过一丝惊恐。
“苏郎中别怕,我们是来救你的。”周子舒解开他身上的绳子,拿掉他嘴里的布团。
苏郎中喘了口气,看着他们,颤声问:“你们……是谁?”
“我们是来查十年前苏家灭门案的。”温客行开门见山,“那些人抓你,是不是为了当年你藏起来的东西?”
苏郎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“郎中放心,我们没有恶意。”周子舒放缓了语气,“我们只想知道真相。当年苏家到底得罪了谁?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?”
苏郎中看着他们,眼神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,忽然叹了口气:“罢了,都过了十年了,该说的,也该说了。”他指了指神案下的暗格,“那东西,就藏在里面。”
温客行俯身打开暗格,从里面拿出个小小的木盒。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半块玉佩,玉质温润,上面刻着半个“苏”字,另一半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。
“这是……”周子舒的目光落在玉佩上,忽然想起什么,“这是苏家的信物?”
“是。”苏郎中点头,声音带着哽咽,“这是我那可怜的侄儿,苏家的小少爷留下的。当年案发时,他才八岁,我拼死把他送了出去,这半块玉佩,是他唯一的念想。那些人要找的,就是这个,因为这上面……刻着当年动手的人的名字。”
周子舒拿起玉佩,借着月光仔细一看,果然在玉佩背面看到几个极小的刻字,虽然模糊,却能辨认出是“天窗”二字,下面还有一个模糊的“赵”字。
“赵敬!”周子舒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,“果然是他!”
温客行也凑过来看,眉头皱了起来:“这么说,当年苏家灭门,是赵敬奉了晋王的命令干的?”
“不止。”苏郎中抹了把眼泪,“我后来才打听清楚,当年动手的,除了天窗的人,还有鬼谷的人。他们好像是为了争夺苏家收藏的一份密函,那密函里……好像记载了晋王通敌的证据。”
天窗和鬼谷,竟然都牵扯其中?
周子舒和温客行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。他们一直以为彼此是仇敌,却没料到,早在十年前,他们就被卷入了同一场阴谋。
“那密函呢?”温客行追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苏郎中摇头,“当年我只顾着救小少爷,哪还顾得上什么密函。或许……早就被他们抢走了。”
就在这时,躺在地上的一个黑影忽然动了动,眼看就要醒过来。温客行眼疾手快,一掌劈在他后颈,对方又晕了过去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周子舒站起身,“先带苏郎中离开。”
两人扶着苏郎中,刚走出山神庙,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:“想走?晚了!”
月光下,只见赵敬带着十几个手下站在竹林里,手里的长剑闪着寒光,显然是早就等在这里了。
“周首领,温谷主,别来无恙啊。”赵敬笑得阴恻恻的,“没想到你们也对这老东西感兴趣,看来……当年的事,你们知道的不少啊。”
周子舒将苏郎中护在身后,握紧了腰间的短匕:“赵敬,十年前的账,也该算算了。”
温客行的铁扇“唰”地展开,红衣在月光下像一团燃烧的火:“今天,就让我们看看,是你天窗的刀快,还是我鬼谷的扇利!”
夜风穿过竹林,带着杀气,卷起地上的落叶,在两人脚边打着旋。一场硬仗,看来是躲不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