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禅房顶的破洞斜斜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，恰好落在温客行脸上。他睫毛颤了颤，缓缓睁开眼，正对上周子舒看过来的目光，倒也不尴尬，只是挑眉笑了笑：“周首领偷看我睡觉？”
周子舒收回视线，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，火星子“噼啪”跳起来：“醒了就起来收拾，该想办法送密信了。”
温客行坐起身，揉了揉眼睛，看见角落里的苏郎中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那半块玉佩，便走过去蹲下身：“郎中，您在江南的亲戚家，具体在什么地方？”
苏郎中愣了愣，报了个地址：“在苏州城外的桃花坞，是我内弟家，姓柳，很好找的。”
“桃花坞……”温客行若有所思，“倒是个好地方。”他转头对周子舒道，“我认识个信得过的人，在苏州一带跑商，让他帮忙把玉佩送到靖安王府，应该没问题。”
“可靠吗？”周子舒不放心。
“绝对可靠。”温客行拍着胸脯，“是鬼谷出来的老人，当年受过我的恩惠，现在洗白了身份做正经生意，嘴严实得很。”
周子舒点头：“那便尽快写信，让苏郎中画个标记，好让他认出柳家。”
苏郎中闻言，急忙找出块炭笔，在温客行递来的糙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标记——一棵歪脖子柳树，树下还有个小小的石磨。“我内弟家门口就有这个，绝不会认错。”
温客行接过纸，又取了张干净的信纸，提笔写下几行字，字迹张扬却不失风骨，大概意思是托对方将玉佩转呈靖安王，事关重大，务必小心。写完后，他将信纸与画着标记的纸叠在一起，又把那半块玉佩小心翼翼地包好，塞进一个小小的竹筒里，用蜡封了口。
“我去一趟山下的镇子，把信寄出去。”温客行将竹筒揣进怀里，“你们在这里等着，别乱跑，我很快回来。”
“小心些。”周子舒叮嘱道，“赵敬的人可能还在附近。”
“放心。”温客行摆了摆手，转身往外走，红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松林里。
温客行走后，周子舒和苏郎中简单收拾了下禅房，又在周围检查了一遍温客行布下的机关，确保万无一失。苏郎中看着周子舒忙碌的身影，忽然叹了口气：“周公子，您和温公子……真是奇怪的缘分。”
周子舒动作顿了顿，没说话。
“一个是天窗之主，一个是鬼谷谷主，本该是仇家，却偏偏能这样并肩作战。”苏郎中摇了摇头，“老身活了大半辈子，还是头一次见。”
周子舒靠在墙边，望着门口的方向，轻声道：“或许……是因为我们都想摆脱过去吧。”
他厌倦了天窗的尔虞我诈，厌倦了手上的血腥；温客行大概也厌倦了鬼谷的阴诡算计，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杀戮。他们就像两块在泥沼里挣扎的石头，偶然撞到一起，竟生出了些相互扶持的力气。
日头升到正中时，温客行回来了，脸上带着点笑意：“办妥了，用的是加急的驿站，不出三日，就能到苏州。”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，“买了些馒头和酱肉，快趁热吃。”
三人围坐在火堆旁，就着温热的茶水吃起来。酱肉的咸香混着馒头的麦香，倒也吃得香甜。温客行把酱肉往周子舒碗里多夹了几块，见他膝盖还是不便，又干脆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挑给了他。
“你自己吃。”周子舒皱了皱眉。
“我不爱吃这个。”温客行说得理直气壮，转头却把苏郎中碗里的肥肉夹走了，“郎中年纪大了，少吃些油腻的。”
苏郎中看着他们，眼里笑意融融，像看自家小辈拌嘴。
吃过饭，温客行出去拾柴，周子舒坐在门口晒太阳，膝盖上的伤好了些，已经能勉强走路了。他看着温客行在松林里穿梭的红衣身影，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，若是能长久些，也不错。
可这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他压了下去。他和温客行，终究是活在刀尖上的人，安稳二字，太奢侈了。
傍晚时分，温客行忽然神色凝重地从外面回来：“不对劲，山下好像有动静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周子舒立刻站起身。
“我刚才在山腰看见几个黑衣人，看打扮像是天窗的人，正往这边搜来。”温客行压低声音，“怕是赵敬的人找来了。”
苏郎中顿时紧张起来，攥着怀里的木盒瑟瑟发抖。
“别慌。”周子舒安抚道，“这寺庙隐蔽，他们未必能找到。温客行，你再去加固下机关，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。”
两人分工合作，温客行在寺门口和院子里又布了些更隐蔽的绊索和迷药粉，周子舒则在禅房后面找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小洞口，看样子是以前僧人逃生用的，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。
“有退路就好。”周子舒松了口气，回来对他们道，“若是真被找到了，就从这里走，往山后跑，那里是片密林，容易藏身。”
夜色渐渐浓了，松涛声里似乎夹杂了些别的动静，像是有人在拨开草丛的窸窣声。温客行和周子舒对视一眼，都握紧了手里的兵刃，屏住了呼吸。
禅房外的院子里，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，像是有人触发了机关。紧接着，便是几道慌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咒骂声。
“来了。”温客行低声道，眼底闪过一丝厉色。
周子舒将苏郎中护在身后，目光紧紧盯着门口。他知道，一场硬仗，又要开始了。只是这一次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门外的火光越来越近，映得门板上跳动着诡异的影子。温客行的铁扇已经蓄势待发，周子舒的短匕也握在了手里，两人背靠背站着，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。
松涛声在耳边呼啸，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，奏响前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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