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水湍急，裹挟着两人一路向下。冰冷的水流浸透了衣衫，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，周子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，膝盖的旧伤也隐隐作痛起来。
温客行察觉到他的异样，反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，尽量用身体替他挡住一些水流的冲击：“撑得住吗？前面好像快到浅滩了。”
周子舒点点头，咬紧牙关忍着疼，目光向前望去。果然，不远处的水面渐渐变宽，水流也缓了许多，隐约能看到岸边的芦苇荡。
“抓紧我！”温客行低喝一声，借着水流的力道，带着周子舒往岸边游去。两人奋力划水，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，狼狈地爬上了岸。
瘫坐在湿漉漉的芦苇丛里，两人都大口喘着气，浑身泥泞，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。红衣被泥水浸透，成了深褐色，再没了往日的张扬；周子舒的青衫也皱巴巴的，沾满了水草。
“咳咳……”周子舒咳了几声，吐出几口带着泥沙的河水，刚想站起身，膝盖却一阵剧痛，又跌坐回去。
“怎么了？”温客行连忙凑过来，伸手想去碰他的膝盖，又怕弄疼他，动作顿了顿，“是不是伤着了？”
“老毛病，没事。”周子舒摆摆手，喘着气说，“歇会儿就好。”
夜风吹过，带着水汽的寒意更甚。温客行打了个喷嚏，忽然站起身：“不行，这样会着凉的。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能避身的地方，再找点干柴生火。”
他环顾四周，岸边除了芦苇，就是茂密的树林。“你在这儿等着，别乱动，我很快回来。”
周子舒点点头，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树林——刚才滑下斜坡时，温客行的腿也被石头磕伤了，只是一直没吭声。
没过多久，温客行回来了，手里抱着一堆枯枝，还拖着一个破旧的草席：“前面林子里有个猎人废弃的窝棚，能挡风。先把火升起来暖暖身子。”
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进窝棚。窝棚很小，只能勉强容下两人，角落里堆着些干草，倒还算干净。温客行用打火石点燃枯枝，火苗“噼啪”地跳动起来，驱散了些许寒意。
他们脱下湿透的外衣，靠在火堆旁烘烤。周子舒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渗出的血迹，正想找些布条包扎，温客行却已经递过一小捆干净的草药和一块破布。
“刚才在林子里采的，能止血消肿。”温客行说着，不由分说地拿过他的腿，小心翼翼地将草药嚼碎了敷上去，再用破布缠好，动作算不上熟练，却格外认真。
周子舒愣了愣，没有拒绝。火光映在温客行脸上，能看到他额角的伤口和沾染的泥污，却掩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睛。
“你的腿也伤了。”周子舒看着他裤腿上的血迹说。
“小意思。”温客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，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，又把烤得半干的外衣递给他，“先披上，别冻着。”
窝棚里一时安静下来，只有柴火燃烧的声音和外面的虫鸣。两人靠在干草堆上，都有些疲惫，却一时睡不着。
“沈慎死了，赵敬肯定会疯。”周子舒望着跳动的火苗，轻声道，“苏州城怕是要大乱了。”
“乱才好。”温客行笑了笑，“乱中才能取势。他越急，破绽就越多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说，“柳家应该安全了吧？”
“老顾信得过，会护着他们的。”周子舒道，“现在就怕靖安王那边出事，赵敬狗急跳墙，说不定真会对他下手。”
“放心，靖安王能在赵敬眼皮子底下撑这么久，肯定不傻。”温客行往火堆里添了根柴，“他自己会有防备的。”
沉默了一会儿，温客行忽然侧过头，看着周子舒：“阿絮，你说……等我们把赵敬扳倒了，苏郎中找到儿子，这天下……会不会真的能太平一点？”
周子舒转头看他，火光在他眼中跳跃。这个问题，他以前从未想过。在天窗的那些年，他见惯了尔虞我诈，早已对“太平”二字不抱希望。可此刻，看着身边的人，听着他认真的语气，心里竟生出一丝微弱的期盼。
“或许吧。”他轻声道，“至少，能让该受罚的人受罚，让无辜的人安稳度日，就够了。”
温客行笑了，笑得像个孩子：“那到时候，我们就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，盖间小房子，你酿酒，我画画，好不好？”
周子舒看着他的笑容，心头微动，没有回答，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火光渐渐暗了下去，两人靠在一起，抵不住倦意，渐渐睡了过去。窝棚外，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，落在他们身上，像是为这两个满身伤痕的人，披上了一层温柔的纱。
第二天清晨，鸟鸣声将两人唤醒。阳光透过树林洒下，驱散了夜的寒意。
“该回去了。”温客行伸了个懒腰，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身体，“得去看看老顾那边有没有消息，顺便……换身干净衣服。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污，忍不住笑了。
周子舒也站起身，膝盖的疼痛减轻了不少，已经能正常走路。“往哪个方向走？”
温客行辨认了一下方向：“应该往东北走，离苏州城不远了。”
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，熄灭了火堆，并肩走进树林。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们身上，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前路或许依旧凶险，但此刻，他们的脚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。
因为他们知道，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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