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铃铛的锈蚀铁链在推门时发出垂死的呻吟，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金属鸟。谢风亭的指尖刚触到玻璃柜台，就在陈年盐渍上犁出五道清晰的沟壑。昙阿婆从一摞过期《知音》杂志后抬起头，左眼的白内障像块蒙尘的毛玻璃。
"临期的，甜得发苦。"她缺齿的牙关漏着海风，枯手从柜台下摸出裹着作业本纸的酸梅糖。谢风亭拆开时，"我国领土最南端是曾母暗沙"的印刷字迹已褪色，唯独"暗"字被咬掉一角，齿痕边缘沾着褐色的血渍。
“咔。”
臼齿碾碎硬糖的瞬间，谢风亭尝到某种异样的咸腥——糖芯里嵌着半片发黑的乳牙。
货架后传来破风箱般的咳嗽声。沙丁胺醇吸入器躺在过期药品堆里，铝壳上"CX0815"的钢印被盘得发亮。谢风亭注意到剂量计数器永远停在"28"，就像某种残酷的倒计时。
老陈掀开《2023年新式渔船补贴公告》时，发霉的咸鱼鳞片粘在公章缺角处。那个锯齿状的缺口——谢风亭突然意识到——和昙舟缘肩上的疤痕形状完全吻合。
"伟豪的船要是能批下来补贴……"老陈的话被摩托急刹声打断。昙舟缘抓起公告垫着的咸鱼往地上一摔，几颗锈蚀的子弹壳从鱼鳃里滚出，在木地板上敲出空洞的回响。
"又拿这个骗人？"她冷笑，"你刻公章用的刀，和当年划我肩膀的是同一把吧？"
月光像手术室的无影灯，从窗帘缝隙精准切入。谢风亭赤足踩过老旧地板，木刺扎进脚掌的疼痛让他想起车祸时挡风玻璃的裂纹。门缝里，昙舟缘跪在床边按压吸入器的姿势像在祈祷，每次"嘶——"声都引得后院鱼篓里的小黄鱼集体弹跳，鱼尾拍打竹篾的节奏与药雾喷射诡异地同步。
防波堤上，昙舟缘用鱼叉挑着燃烧的医院缴费单。"2007年4月住院费捌仟陆佰元整"——墨迹卷曲成痛苦的海虫，背面的公章被火舌舔舐时，突然迸出蓝绿色火苗。
"这才叫真正的蓝眼泪。"她翻转铁棍，残存纸片上的"镇卫生院"正被蓝色污染物侵蚀。程屿蹲下身，发现那是夜光藻干燥后的粉末，此刻正像复活般在纸上蠕动。
手机坠海前的最后一帧，锁屏照片里小满举着的酸梅糖罐反射出一个模糊人影——穿潜水服的男人正往海里拖拽某物。昙舟缘的虎牙就在这时刺破她下唇，血腥味里混着酸梅糖的过期甜味。远处伟豪的直播声飘来："老铁们看这个沉船遗迹！"背景音里被篡改的《渔光曲》唱着："海浪啊海浪，你埋了多少秘密……"
后院废弃冷柜散发着腐败的甜腥。谢风亭掀开铁箱时，潮虫从《东山岛渔业年鉴》里四散奔逃，露出底下被鱼油浸透的报纸——2018年讣告栏被人用红笔反复圈画："青年渔民林某潜水失踪"。旁边的潜水执照复印件上，持证人照片被撕去，唯余发证日期：2016年7月15日。
化工厂获得排污许可证的第二天。
第三颗酸梅糖纸背面的"SOS"字母里，嵌着几根深蓝色短发。谢风亭的指尖刚触碰，那些发丝竟像活物般微微蜷曲，在月光下泛出与夜光藻相同的荧光。
伟豪的直播特写突然在脑海闪回：氧气阀内侧"LIN.X"的刻痕里，X的最后一笔带着鱼钩状回锋——那是林沉独有的标记，他总说这样"能让大海记住自己的名字"。
铜铃铛在这时突然自鸣，锈蚀的铁链断落在谢风亭脚边。昙阿婆的白内障眼球转向窗外，那里正飘过一片形如溺亡者的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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