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是你……”她低声呢喃，声音轻得如同叹息，融进窗外渐沉的暮色里。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：初入东宫时那个沉默寡言、只偶尔露出惊艳俊朗侧影的少年侍卫；后来那个摇着折扇、笑得风流倜傥、总爱逗弄她的残江月二当家；那个在楚归鸿别院里，眼神狠戾决绝、亲手扼断她腹中孽胎的上官鹤；那个在悬崖边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、坠落后用身体为她承受冲击、在冰冷山洞里宁愿自己冻僵也要死死抱住她取暖的男人……

所有支离破碎的影像，在这一刻，被这道陈年的箭疤奇异地串联、缝合。一个更完整、也更复杂、更沉重的上官鹤，在她心中轰然矗立。

“唔……”上官鹤在昏沉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，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，牵动伤口，额头上瞬间又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
宋一梦的心猛地揪紧，所有纷乱的思绪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。她慌忙拿起旁边温着的湿布巾，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汗水，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。此刻，他只是一个重伤垂危、需要她守护的人。他是谁，他曾经是谁，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，都暂时被眼前的脆弱取代。她只想他活着，安稳地活着。

日子在桃溪村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小院落里，缓慢而宁静地流淌。日升月落，炊烟袅袅，鸡鸣犬吠，构成了最质朴的田园画卷。上官鹤在李郎中的悉心诊治和宋一梦寸步不离的照料下，伤势终于开始稳定，高热渐渐退去，人也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过来。

只是重伤初愈，他依旧虚弱得厉害。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土炕上，脸色苍白，唇色浅淡，那双总是流转着不羁光芒的桃花眼，也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黯淡，却依旧执着地追随着在屋里屋外忙碌的宋一梦的身影。

宋一梦换下了京城贵女的绫罗绸缎，穿上了王婶送来的粗布衣裙。虽然是最简单的样式，洗得发白，穿在她身上，却依旧难掩那份清丽脱俗。她笨拙地学着劈柴、生火、熬药、煮粥。白皙纤细的手指很快磨出了薄茧，偶尔被灶膛里的烟灰呛得咳嗽，脸颊也蹭上几道黑灰，带着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、令人心头发软的烟火气息。

每当这时，倚在炕头的上官鹤总会低低地笑出声，声音沙哑却带着惯有的调侃：“咳……堂堂尚书千金，未来的……咳，弄成小花猫了。”他刻意略过了那个敏感的身份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复杂情绪，两人都心知肚明。

宋一梦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，用沾着柴灰的手背胡乱抹一把脸，结果越抹越黑，惹得上官鹤笑得胸腔震动，又牵扯到伤口，痛得龇牙咧嘴，惹来宋一梦更凶的瞪视，眼底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和……一丝纵容。

他们之间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。那道菱形的箭疤像一把钥匙，开启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，也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隔阂。山洞里那场迫不得已的肌肤相亲带来的尴尬与僵硬，在日复一日的照料与相对中，被一种更深的、带着怜惜与默契的亲近所取代。尤其是在深夜，当上官鹤被噩梦魇住，冷汗涔涔地挣扎时，宋一梦总会第一时间握住他冰冷的手，用温软的、带着安抚力量的声音将他从血色的幻境中唤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