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控

达克斯又一次离开了。

我讨厌战争，如果没有战争，父亲就不会离开这么久，也不会受那么多的伤。

“杰克，我向你保证，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
这是父亲离开之前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。

可是父亲，春天已经走了，属于我的春天还会回来吗？

达克斯离开的第二年，我曾收到他的家书，他说秋天将会是他回来的季节。可是这已经是父亲离开的第三年了，期间我写过无数封信，那些信如同石沉大海，没有回音。

我开始害怕，我怕父亲出事，怕再也见不到他。

再有一个月就是平安夜了，我坐在窗前，看着漫天大雪，我期待的人影终究没有出现。

“杰克！”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，就像是梦一般，这些年来，我一直不明白我的感情，究竟是对亲人的思念，还是对爱人的眷恋。

爱人！？这个念头几乎在一瞬间占据了我的大脑，犹如一道惊雷在我心口落下重重的一击。父亲……不，达克斯已经大步走到我面前，带着熟悉的气息。他伸出手，像过去的每一次回家那样，想要揉揉我的头发，给予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。

身体比我先一步做出反应，我后退了一步，僵在原地。达克斯落空的手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，眼底带着我读不懂的情绪。

“看啊杰克，爱人？多么令人作呕的念头。”好孩子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复苏，那笑声不断地刺痛着我，带着无尽的讥讽，比窗外的寒风更刺骨，仿佛我是一个十分不堪的人。

“你以为披着养父子的外衣就能掩盖你那肮脏的心思了吗？你骨子里流的还是卑贱的血，连感恩都能扭曲成龌龊的欲望。他知道了会怎样？像丢垃圾一样再次把你丢回泥潭，还是用看蛆虫一样的眼神看着你？”

不，不是这样的，我只是太想他了，我只是太想抓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情了，不是这样的……不是的……我没有亵渎……我没有……

内心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，滚烫的爱意在他靠近时显得如此真实，几乎要将我吞没。

“哦天哪，看看我们的可怜虫，你猜猜你的好父亲知道后，看你的眼神还会有心疼和爱吗？承认吧杰克，你是如此的不堪，我才是‘好孩子’，我才是达克斯最好的选择，我比你更会做一个好养子。”

闭嘴，我让你闭嘴！根本就不是这样的！不是!我在心里嘶吼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企图用疼痛来对抗那快要将我撕裂的羞耻和渴望。

“杰克？杰克？！”达克斯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是因为我食言回来晚了，让你害怕了吗？我已经退役了，往后不会再离开，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回来的晚了……”

他的担忧和解释像针一样扎进心里，他还是那样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的感受，可这份温柔此刻却成了我最残忍的酷刑。

我挤出一个笑容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正常些，“没……没有，欢迎回家父亲，我很思念您。”

我想那个笑容一定难看极了。

“外面冷，进屋吧，初冬的天气依然冻人，多穿点。”

达克斯拉着我进了屋，一切似乎和十五年前我来到庄园时一样。曾经那个单纯渴望一丝亲情、在他怀里寻求庇护的孩子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自己的养父生出龌龊的心思的、人不人鬼不鬼的恶魔。

我不明白我究竟是怎么了，三年前的那个夜晚，父亲与我共舞的画面在眼前播放，他说，他会永远爱我。可父亲的爱，不是对爱人。

这一天我总有意无意的躲着达克斯，直到晚上我躲进画室里，看着画室里的肖像，工作时的他、在躺椅上小憩时的他、看书时的他、阳光下的他……每一幅画上的达克斯都不一样，那是我记忆里的每一个他。在漫长无尽的等待里，我在画室用那套他送的画具，一遍又一遍的描绘他的模样，仿佛这样我就可以离他近一点，更近一点。

爱人，这个词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，将我的灵魂禁锢，剥夺着我的每一丝理智。我怎么敢……怎么敢对赋予我名字、给我庇护、将我养大成人、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人，生出这样亵渎的念头？

“你在害怕什么？害怕承认你渴望的从来都不只是所谓的‘父亲’的爱吗？”脑海里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，带着恶意的快感，“想想他那双眼睛，杰克。你敢说，你不想吻上去吗？你敢说，你只想做他的‘好孩子’吗？”

“不，我不想……我不想……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。”

“是吗杰克，你是不想还是不敢承认？你看看你，多么的龌龊，多么的恶心，你亵渎了你的春天，玷污了你的救赎。你就该永远烂在泥里。”

“你闭嘴！你这个疯子！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！出去！”

我像是疯了一样，撕毁了所有的画，整个画室被我弄得一团糟。伴随着‘吱呀’一声，画室的门开了，我蜷缩在角落，死死的咬住手臂。

“杰克！”达克斯像是被我染血的衣袖吓到，又或是被凌乱的画室惊到，着急的冲到我面前。

“看啊杰克，他就在眼前，近在咫尺，吻他吧杰克，去做你想做的，吻他杰克，你不是一直都想这么做吗？就像他离开的无数个日夜里，你抱着他的外套入睡那样。”那该死的声音又响起了，我咬的更加用力，似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。注意到我加重了力道，达克斯的语气竟显得十分慌张。

“杰克，杰克，看着我杰克，我是达克斯，杰克，杰克？”

“达克斯？”我有些恍惚，但总算是松了口，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，“达克斯……达克斯……”

“是我杰克，是我。你先把手给我好吗？”我听话的将被自己咬伤的手臂放到他手中，不知是不是错觉，我好像看到了他眼底无尽的心疼。

“杰克，别怕，别听那个声音，听我说好吗？”他将我抱在怀里，就像是小时候那样，在雷雨不断的夜里，给我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，哼着那首哄我入睡的童谣。

“杰克，你还记得吗？你小的时候，也是这样的雷雨天，你问我会陪你长大吗?"

在达克斯的安抚下我冷静了下来，“可是父亲，我已经长大了……”

“可是杰克，你忘了，我说的是‘达克斯会永远陪着杰克’，你我之间无论是什么样的境地，这句诺言永远有效。”

父亲，这样的我还配得上您的一声“杰克”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