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差一刻,宋府后墙根。
宋一梦扒着狗洞,脑袋卡在洞口,像一只努力把自己塞进快递箱的猫。
“小姐,您再往前一寸就真成壁画了。”丫鬟阿梨在后面拽她裙摆,小声吐槽。
“别催,我在和命运做拉伸运动!”宋一梦闷声回。
终于“啵”地一声,她成功把自己拔了出去,脸先着地,吃了一嘴雪。
阿梨隔着墙问:“活着吗?”
宋一梦吐掉雪花:“暂时活着,但尊严已经冻硬。”
拍拍身上的雪,她回头看宋府——高墙黛瓦,灯笼在风中摇,像一排弱小无助的蛋黄。
“等着我,我带爹回来。”她冲墙内比了个加油的手势,转身奔向朱雀街。
街口,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已停许久。
车帘掀开,南珩探出半张脸:“上车。”
宋一梦小跑过去,一脚踩进雪坑,“噗通”又栽了。
南珩:“……需要我下去抱你吗?”
“别别别,我自己能行!”宋一梦手脚并用爬上马车,头顶还顶着一片枯叶,像移动盆栽。
车内燃着小火盆,暖得像春天。宋一梦一坐下就开始抖雪,雪粒掉进炭里,“滋啦”作响。
南珩递来一方帕子:“擦擦。”
宋一梦接过,先擤了把鼻涕,才想起这是人家贴身帕子,顿时僵住:“要不……我洗完再还你?”
南珩叹气:“送你了。”
宋一梦:“谢谢,花纹挺好看,就是鼻涕味儿有点冲。”
南珩:“……”他决定闭嘴。
马车辘辘,驶向城西冷酒肆。
这是南珩在暗处的据点,今夜用来“暂存”宋怀远。
宋一梦掀帘偷看,街道两旁金吾卫巡逻明显增多,火把连成火龙。她缩回脖子,小声问:“我爹真没事?”
南珩“嗯”了一声,把一只油纸包塞给她:“桂花糕,垫垫肚子。”
宋一梦眼睛一亮:“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?”
南珩:“戌时三刻,你房间窗户飘出糊味,厨娘说你在做‘炭烤小饼干’。”
宋一梦:“……那是实验性料理。”
南珩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:“实验结果如何?”
宋一梦痛心疾首:“成功毒死一只耗子。”
南珩:“……”
酒肆后院,枯井旁。
宋怀远被绑在柱子上,嘴里塞着布团,头发凌乱,看起来像个惨遭退货的毛笔架。
宋一梦扑过去:“爹——!”
宋怀远:“呜呜呜!”(翻译:闺女快跑!)
宋一梦拔掉布团,宋怀远第一句话:“你怎么和南珩在一起?他不是好人!”
南珩在旁边凉凉开口:“至少不是纵火之人。”
宋怀远一噎,转头对女儿小声哔哔:“闺女,爹坦白,密函我烧了。”
宋一梦:“???”
宋怀远:“我怕连累你们,昨晚就着灶火点了,灰在厨房盐罐里。”
宋一梦眼前一黑,南珩及时扶住她后领,免得她真晕过去。
宋怀远继续补刀:“信是烧了,但我记得内容,可以背一遍。”
南珩:“……也行。”
于是,雪夜里出现了诡异的一幕:
兵部尚书被绑在柱子上,摇头晃脑背“通敌名单”,南珩执笔记录,宋一梦蹲在火盆边烤桂花糕,时不时递一块给亲爹润嗓子。
名单背完,南珩收笔:“够了。有这份口供,幕后之人跑不了。”
宋一梦举手:“那我爹怎么办?御史台还在抓他。”
南珩:“送他去冀州,我的人已打点好。”
宋怀远感动:“殿下大恩,下官……”
南珩:“不必谢,密函本就是我设的局。”
宋怀远:“……”感动戛然而止。
宋一梦小声打圆场:“爹,往好处想,至少你现在有口热乎桂花糕吃。”
宋怀远:“……”
返程路上,风雪更急。
马车行至朱雀街,忽听前方马蹄轰隆,火把如昼——是金吾卫设卡。
宋一梦扒窗一看:“完了,领头的那个是御史台走狗,专咬忠臣。”
南珩淡定:“坐好。”
他掀帘下车,背影挺拔如松。宋一梦听见他和领队交谈,声音不高,却带着压迫感。片刻后,关卡放行。
马车重新启动,宋一梦好奇:“你说了什么?”
南珩:“我说车里是我娘子,染了风寒,需赶紧就医。”
宋一梦:“???”
南珩:“他们信了。”
宋一梦:“……我风寒得这么逼真?”
南珩看她一眼,忽然伸手,指腹贴在她额头:“嗯,是有点烫。”
宋一梦僵住。
车外风雪呼啸,车内小火盆噼啪作响。
她听见自己心跳,像揣了只疯兔子。
回到宋府狗洞外,阿梨正蹲着打瞌睡。
宋一梦先把宋怀远塞进狗洞,亲爹体型略大,卡得吱哇乱叫。阿梨在里面拽,宋一梦在外面推,南珩看不过去,单手一托,宋怀远“嗖”地进去了。
阿梨探头:“小姐,老爷安全了,您呢?”
宋一梦回头,南珩站在雪里,玄衣落满碎光。
她小声问:“接下来,你怎么办?”
南珩:“回宫,善后。”
宋一梦:“……谢谢你。”
南珩:“谢什么?”
宋一梦:“谢你救我爹,谢你……没杀我。”
南珩沉默片刻,忽然俯身,指尖拂去她发梢的雪:“宋一梦,下次别爬狗洞了。”
宋一梦:“那我怎么出门?”
南珩:“走正门。”
宋一梦:“可正门有狗!”
南珩:“……我替你打狗。”
他转身,背影渐渐隐入风雪。
宋一梦摸摸发烫的额头,小声嘟囔:“……说话算话啊。”
狗洞里,阿梨喊:“小姐!老爷问桂花糕还有吗!”
宋一梦回神,提起裙摆往家跑:“来啦来啦——”
雪夜漫长,但有一盏灯,为她亮到天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