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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色花期

十七页未命名

惊蛰刚过,梧桐枝桠上鼓出米粒大的嫩芽,裹着层黏腻的树脂,在料峭的风里颤巍巍地晃。陆明城是被落月的哭声闹醒的,宿醉的头痛像有根钢针往太阳穴里钻,他摸过床头柜的半瓶威士忌,对着瓶口灌了两口,酒液淌过喉结时,烫得食道发麻。

“哭什么?”他踢开婴儿房的门,落月正扒着摇篮栏杆,小脸憋得通红,额头上沁着层冷汗。他记得李安晴在时,孩子哭了只要哼那段跑调的求婚曲就会安静,可此刻他喉咙里滚出的调子,比砂纸磨过铁皮还难听,落月的哭声反而更尖利了,像要把这空荡的屋子掀个底朝天。

他烦躁地把孩子塞进婴儿座椅,自己跌进驾驶座,油门踩下去时,轿车像头被惹恼的野兽,猛地窜出去。车窗外的街景糊成片流动的色块,他没系安全带,左手搭在车窗上,风卷着酒气灌进嘴里,倒比醒酒汤管用些。后视镜里,落月的小脸贴在玻璃上,睫毛上还挂着泪,却不哭了,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,像在找什么。

车子开上郊外的省道时,天刚蒙蒙亮。路两旁的油菜花开得正盛,铺成片晃眼的金黄,空气里飘着甜腥的花香,让他想起李安晴下葬那天,墓地里烧尽的纸灰混着泥土的味道。他又猛灌了口酒,方向盘在手里变得轻飘飘的,转速表的指针红得刺眼,路边的里程碑被甩在身后,像被丢弃的日历。

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晨雾时,他正低头去捡掉在脚垫上的酒瓶。车头撞上什么的闷响,像有人用锤子砸在他太阳穴上,挡风玻璃瞬间蛛网般裂开,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他手背上,黏糊糊的,像李安晴从前做蛋糕时沾在他手上的奶油。

他懵了几秒,酒意醒了大半。透过后视镜,他看见路边的油菜地里躺着个黑影,身下洇开的红,在一片金黄里扎得人眼睛生疼。那是个穿着工装的男人,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吃完的油条,自行车歪在旁边,车筐里的工具包摔开了,扳手螺丝刀滚得满地都是。

“操。”他咬着牙骂了句,手指抖得拧不动车钥匙。后座的落月突然“哇”地哭起来,哭声里带着种他从未听过的恐惧,像只被猎人盯上的幼兽。他看了眼后视镜里那摊迅速扩大的红,又看了看孩子皱成团的小脸,便猛的打开车门,将啼哭不已的落月从婴儿座椅抱出。环视下四周的环境后颤抖着腿将落月用被子裹好放进婴儿蓝中,轻轻放在旁边沙丘旁。从衣带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纸,写了几个字后放进婴儿的篮子中。扭过身噙着泪留下一句“月,对不起……”又看了一眼后迅速跑回车中,猛地挂挡,车轮碾过碎石子路面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轿车再次窜出去,把那片金黄的油菜花地、地上的黑影与落月,远远抛在了身后。婴儿的啼哭声在这寂静的夜中仿佛一把利刃。她还是个没上户口的女婴,连名字都没有。

逃回市区时,天已大亮。他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最角落,用湿巾反复擦手背上的红痕,直到皮肤被磨得发红,那股腥甜的气味却像渗进了毛孔,怎么也擦不掉。上楼时,落月的小手仿佛还像往常一样死死揪着他的衣领。

接下来的几天,他没敢开那辆车。电视里在播新闻,说省道上发现一具无名男尸,是附近工地的工人,家里还有个等着他发工资做手术的妻子。工人旁还有一个女婴,安然无恙。记者采访时,那女人怀里抱着个刚出生的男婴,拿着一样张泛黄的合影哭,照片上的男人笑得露出两排白牙,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当年在苏州给李安晴拍照片的那个摄影师。

陆明城把自己关在书房,对着李安晴的照片发呆。相框玻璃上蒙着层灰,他用袖口去擦,却越擦越花,像隔着层化不开的雾。夜里总能幻听到落月在梦里哭,喊着“妈妈”,偶尔还会蹦出“疼”这个字,和那天撞人时她的哭声一模一样。

第七天夜里,他又喝多了,鬼使神差地走进浴室。浴缸里的水垢结了层黄渍,李安晴的长发曾像水草般铺在这儿,如今只剩管道里偶尔传来的滴答声,像谁在数着他欠下的债。他突然想起撞人的瞬间,那男人抬头看他的眼神,惊恐里带着点茫然,像极了当年他第一次动手打李安晴时,她眼里的暗光。

窗外的梧桐叶又长大了些,风一吹,沙沙作响,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。陆明城又在记忆中听到落月在婴儿房里突然发出阵咯咯的笑,他冲过去时,看见婴儿床里却是那晚她落在车里的玩具。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冲进卫生间吐得肝肠寸断,吐出来的只有酸水,混着几滴带血丝的泪。

车库里的车还停在原地,挡风玻璃的裂痕里卡着片干枯的油菜花瓣,像只死透的蝴蝶。他知道,有些东西,就像那摊渗进油菜花地的血,就算用再多的土去埋,到了雨季,总会沿着裂缝,一点点洇上来,在他往后的日子里,开出片永不凋谢的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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