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星光不负》发布那天,沈砚是被噩梦惊醒的。
梦里还是那个逼仄的出租屋,墙壁上渗着霉斑,窗外是永远灰蒙蒙的天。他坐在地板上,手里攥着抗抑郁的药瓶,瓶身的塑料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有人在门外敲门,声音熟悉又模糊,他想回应,喉咙却像被堵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门缝里渗进越来越浓的黑雾,将自己彻底吞没。
“沈砚?醒醒。”
温热的手掌轻轻拍在他的额头上,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。沈砚猛地睁开眼,撞进陆星辞担忧的眸子里。练习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,温软正举着手机欢呼,周禾抱着一箱应援棒往墙上贴,江澈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,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地板上,切割出明亮的光斑——不是梦。
“做噩梦了?”陆星辞递过来一杯温水,声音放得很轻,“你脸色很差,额头全是汗。”
沈砚接过水杯,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,冰凉的杯壁让他稍微清醒了些。他低头看着水面晃动的倒影,那个脸色苍白、眼底泛青的人,陌生得让他心慌。
“没事,可能没睡好。”他避开陆星辞的目光,试图扯出一个笑容,嘴角却僵硬得像生了锈。
“《星光不负》冲到新歌榜第一了!”温软举着手机跑过来,屏幕上的数字鲜红刺眼,“评论区都炸了,好多人说听哭了!你快看这个——‘谢谢你们让我知道,平凡人也能成为别人的光’!”
周禾跟着点头,手里的应援棒被捏得发白:“苏砚哥,你的歌词写得太好了,我妈刚才打电话来,说她听一遍哭一遍。”
江澈推了推眼镜,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:“公司说要加拍MV,问我们想不想自己构思剧情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砚身上,带着期待和信任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“好啊”,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那些热烈的祝福,那些滚烫的期待,此刻却像沉重的枷锁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不配。
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出来,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。他是沈砚,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苏砚;他是靠着系统才勉强站稳的赝品,不是能写出“互为星光”的创作者;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,凭什么接受这么多爱意?
“我有点不舒服,先回去了。”沈砚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,抓起外套就往外跑,像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。
“苏砚哥!”周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茫然和担忧。
“沈砚!”陆星辞的声音紧随其后,带着不容忽视的急切。
沈砚没有回头。他冲出练习室,走廊里的灯光在眼前明明灭灭,像极了梦里的黑雾。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消防通道,冰凉的铁门在身后关上,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。
只有他一个人了。
胸腔里的窒息感越来越浓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。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,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砖,试图平复呼吸,喉咙里却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。
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记忆,像挣脱闸门的洪水,瞬间将他淹没——孤儿院院长去世时,他躲在墙角三天没说话;被领养家庭退回来那天,他在暴雨里走了整夜;第一次吞药被救回来时,护士说“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”……
原来那些伤疤从来没消失过,只是被暂时掩盖了。当潮水退去,露出的依旧是千疮百孔的礁石。
“叮——检测到宿主抑郁指数骤升,当前指数85%。触发紧急任务:24小时内缓解抑郁症状,避免情绪崩溃。任务惩罚:‘情绪感知’技能暂时失效,团队信任值下降10点。”
系统的机械音冰冷得像手术刀,划开他强装的镇定。沈砚蜷缩起身体,将脸埋在膝盖里,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冲破喉咙,像受伤的兽在无人的角落舔舐伤口。
他以为自己已经好了。以为那些舞台上的光芒、队友的陪伴、粉丝的爱意,能像阳光一样驱散所有阴霾。可现在才明白,抑郁就像附骨之疽,只要稍有松懈,就会疯狂地啃噬他的血肉,将他拖回那个不见底的深渊。
不知过了多久,消防通道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“沈砚?”陆星辞的声音带着焦急和试探,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,最终落在他蜷缩的身影上,“你在这里……”
光束熄灭的瞬间,沈砚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。陆星辞在他面前蹲下,带着外面阳光的温度,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:“别怕,我在。”
这三个字像一根针,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。沈砚猛地抬头,眼眶通红,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,混着额角的冷汗,在脸颊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。
“我写不出来了……”他抓住陆星辞的衣袖,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纸片,“那首歌是假的,我骗了所有人……我根本不是什么光,我就是个躲在黑暗里的废物……”
“你不是。”陆星辞打断他,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,伸手将他揽进怀里。温暖的怀抱像个安全的壳,隔绝了所有冰冷的恶意,“你写的每一句歌词,都带着真心;你站在舞台上的样子,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光;你对我们的好,我们都记在心里。这些都不是假的。”
沈砚埋在他的颈窝,闻着淡淡的雪松味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。积压了太久的委屈、恐惧、自我厌恶,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,他像个迷路的孩子,哭得浑身颤抖。
陆星辞没有说话,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,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,带着无声的承诺——我在这里,不会走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沈砚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,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。陆星辞从口袋里掏出纸巾,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眼泪,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陆星辞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是不是很难受?”
沈砚避开他的目光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:“我不想让你们担心……我怕你们觉得我麻烦,怕你们知道我是这样的人,就……”
“就不想要我了?”陆星辞替他说出后半句,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,“沈砚,你记住,我们是队友,是朋友,是……很重要的人。你的好,你的坏,你的光,你的暗,我们都接受。”
他顿了顿,伸手轻轻抚摸沈砚汗湿的头发,语气异常认真:“我接受。”
沈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,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。他看着陆星辞清澈的眼睛,在那双眸子里,他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,却没看到一丝嫌弃或厌恶,只有满满的担忧和……心疼。
“叮——检测到关键情感支撑,抑郁指数下降至80%。触发‘共生’任务:与陆星辞完成一次深度沟通,正视自身情绪问题。任务奖励:‘情绪锚点’技能(可通过信任对象稳定状态),抑郁指数下降3%。”
系统的提示音不再冰冷,反而带着点温和。沈砚吸了吸鼻子,声音依旧沙哑,却比刚才清晰了些:“我……以前吃过抗抑郁的药。在另一个世界,我一个人住,那天觉得撑不下去了,就……”
他没说下去,但陆星辞懂了。那个在训练营总说“我不怕孤单”的沈砚,那个在舞台上看似从容的沈砚,其实早就独自和黑暗搏斗了很久。
陆星辞握住他的手,指尖的薄茧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:“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。如果你觉得累,我们可以停下来;如果你想躲起来,我们会给你留一盏灯;如果你又掉进那个黑洞里,我会拉你出来,一次不行就两次,两次不行就一辈子。”
“一辈子”三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沈砚心里漾开圈圈涟漪。他看着陆星辞坚定的眼神,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,这个清冷的少年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;想起深夜录音棚里,他默默帮自己改旋律的侧脸;想起被林野诬陷时,他挡在自己身前说“别怕”……
原来不知不觉中,这个人已经成了他最坚实的依靠。
“对不起。”沈砚的声音很轻,带着愧疚,“因为我,可能要耽误拍MV了。”
“耽误就耽误。”陆星辞笑了笑,眼底的温柔像融化的蜜糖,“比起MV,我更想让你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好好……做自己。”
做那个会哭、会怕、会脆弱的沈砚,而不是那个必须坚强、必须发光的“苏砚”。
两人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,谁都没有说话,却有种奇异的安宁。外面隐约传来温软和周禾的声音,大概是在找他们,但陆星辞没有动,只是陪着沈砚静静地坐着,像在守护一个刚刚经历过暴风雨的小兽。
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,缓慢地移动着。沈砚看着那片光,突然觉得,或许黑暗并没有那么可怕,只要身边有愿意等你走出阴霾的人,只要心里还留着一点相信“会好起来”的念头。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沈砚站起身,陆星辞立刻扶住他,生怕他站不稳。他看着陆星辞担忧的眼神,突然笑了笑,虽然还有点苍白,却比刚才真实了许多,“我想喝你煮的姜茶了。”
陆星辞的眼睛亮了起来,像被点燃的星火:“好,回去就给你煮。”
两人并肩走出消防通道时,正撞见急得团团转的温软和周禾。看到沈砚红红的眼睛,温软的眼眶瞬间就红了:“苏砚哥,你没事吧?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要不我们今天休息一天?”
周禾跟着点头,手里还攥着颗大白兔奶糖:“吃颗糖吧,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点。”
江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,手里拿着一瓶维生素:“这个能缓解焦虑,医生说的。”
沈砚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,看着手里的奶糖和药瓶,突然觉得鼻子一酸。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这些人早就像家人一样,把他的喜怒哀乐放在了心上。
“对不起,让你们担心了。”沈砚的声音还有点沙哑,却带着真诚,“我没事了,就是有点累。MV的事,等我缓过来我们一起想,好吗?”
温软立刻点头:“好!你什么时候好,我们什么时候开始!”
周禾把奶糖塞进他手里:“给,含着吧,甜丝丝的。”
陆星辞看着他们,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,伸手轻轻揽住沈砚的肩膀:“先回去休息,姜茶要凉了。”
回去的路上,沈砚攥着那颗奶糖,掌心的温度慢慢将糖纸焐热。他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队友,看着陆星辞偶尔投来的温柔目光,突然觉得,那些阴霾或许不会彻底消失,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,有这颗甜甜的糖,有那杯温热的姜茶,他就有勇气,一次又一次地和黑暗对峙。
因为他知道,就算偶尔掉进深渊,也总会有人提着灯,站在岸边等他。
而那盏灯,此刻正紧紧牵着他的手,一步一步,慢慢走向有光的地方。